楚静乔心里怨恨自己不该一时听了赵铭家的胡言乱语更不该受了石清妍的蛊惑花了银子买可怜,心里正怨愤,忽地被如是拦住,再抬头,就见自己险些撞到了余思渡,许久不见余思渡,但早先她管家之时跟京城书信频繁,便也每常跟余思渡鱼雁传情,是以如今再见到已经成了少年模样的余思渡,脸上因往日的思念一烫,随后又因余思渡并未如她一般露出相逢的喜悦苦恼起来。
余思渡幼时被楚静乔纠缠,心里已经是十分不耐烦,此次来也有一半是受了余问津的蛊惑,原想着楚静乔是女儿家,想来两人是见不着面的,不想这会子偏又撞上。
只瞧见这会子的楚静乔因消瘦脸上的稚嫩青涩淡去许多,眼睛里也不似早先只有一味的傲慢,倒像是历经坎坷一般,与余思渡在家中所见的豆蔻少女绝不相同……
楚静乔被如是拉了一下,忙收回目光低了头要越过余思渡向内去。
余思渡因楚静乔与几年前迥然不同,心里诧异,忙开口道:「静乔,你怎不叫人先通传了,里头大哥跟楼家哥哥也在呢。」
楚静乔一怔,因余思渡这么一问,便窘迫起来。
如是忙道:「余少爷莫声张,仔细叫人听到。」
余思渡笑道:「静乔是郡主,要见的又是她舅舅,怎还怕人听到?」
如是忙道:「如今的王妃姓石呢。」
如是的这句话,不是一时兴起说起来的,是她跟如斯商讨之后整出的一句暗藏锋芒告状的话。
楚静乔嗔道:「如是,不可胡说。」
如是忙闭了嘴。
余思渡蹙眉道:「郡主姓楚,还怕姓石的?」
楚静乔欲语还休地看了余思渡一眼,暗道余思渡怎说了那样没有顾忌的话,就不怕有心人听到了气恼,在谁眼中王妃管教郡主都是应当的,他原该是个内敛的人,便是为她打抱不平也不当说出口,想着,便向留客天里头去。
余思渡醒悟到楚静乔不敢声张是偷着来的,便也不要出去了,转身进了留客天,便去寻余问津,瞧见余问津跟楼朝日两个在下棋,就说道:「果然咱们一路听到的话不是假的,这锦王府里头当真乱的不成样子了!郡主来见耿大人,竟然是偷偷摸摸过来的。」说着,便很有些替楚静乔抱打不平。
余问津捏着一枚棋子不言语,半响说道:「看来石王妃降服了乔郡主也是真的,那么只怕其余的事也是真的了。」
这其他的事,便是那侍寝表、姨娘、烧院子等等。
楼朝日依旧袖着手,眼睛微微合上,半响落下一子,却依旧不言语。
余思渡见自己说的话只惊起小小的波澜,转而也觉自己多管人家的闲事也没意思,锦王府里再乱,要管也该是太后、皇后她们来管,想着,便又向外头去,路过耿奇声的屋子,忽地听到屋子里传出一句「舅舅,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便不禁站住了,站住之后细细去听,依稀又听到一句「舅舅,父王操劳外事,后头的事,我自当替他操持家务,母妃……她,也待我极好。」
余思渡隔着窗子也能听出楚静乔话里的颤抖,忽地瞧见一下人过来,便忙走开了,才走到了留客天三字下,便听到后头有声音,回头就瞧见楚金桥、如是、如斯主仆三个出来了。
余思渡忙让开路,瞧见楚静乔脸上挂着泪痕,忙道:「静乔,你这是……」
楚静乔拿了帕子抆去脸上的泪,方才跟耿奇声一起时,好容易才忍住脸上的泪,又怕耿奇声追问之下自己的戏演不下去,便赶紧出来了。
「这几月怎地余哥哥不给我写信了?余姑姑也是。」
楚静乔在石清妍面前尚且有耐不住性子的时候,更何况如今身边只有余思渡一个,於是便再也忍不住脱口问出。
余思渡心里困惑自己何时给她写过信,又听她话里颇有怨怼,便拿了跟耿奇声说的话直接回她:「男女授受不亲,哪能写什么信?」
楚静乔一怔,微微有些失态,暗道难不成信里写得,见了面就要装老道学,因有些失态,便眨了下眼睛,才哭过的眼睛红肿着,微微一动,就似又要落泪一般。
余思渡那句不留情面的说出来后,又见楚静乔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无奈地问道:「你这两年过得如何?」
楚静乔方才被余思渡顶了回来,此时回话就有些小心翼翼,说道:「我过得很好。」
余思渡问道:「那王妃呢?瞧着你这模样就知道你过得不好。」
「……不,我很好。」
「你做什么这样畏首畏尾,难道王爷不知道你的处境?瞧你脸色煞白没有血色,定是你继母欺侮你了。」余思渡说话间,眉毛跳起,似是恨不得立时找人说理一般。
楚静乔原当自己见到余思渡就要忍不住跟他诉苦,此时见余思渡横冲直撞要去寻锦王主持公道,心里不仅不想诉苦,反而觉得异样,只觉得这样的余思渡熟悉又陌生的很,说是熟悉,乃是幼时青梅竹马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若说陌生,却是因信里那细密内敛的人儿不是说这样话的人,借着窘迫,便大步向前走了。
余思渡瞧见记忆里的张扬跋扈的凤崎郡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原本对她的偏见少去了许多,转而又想这石王妃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楚静乔走远了,便问如是:「方才余哥哥看我了没有?」
如是回道:「余少爷看郡主都看呆了,可见王妃说得对,世人都有怜弱之心……」
如是这句话说到最后才想起来楚静乔是最不喜这弱字的,便忙闭了嘴。
楚静乔心里也不喜欢如今自己这模样,但识时务为俊杰,眼下她要脱离如今的处境,只能忍着了,「……你说,余哥哥是喜欢如今的我,还是原先的我?」说完了,便又觉得方才见余思渡的情景跟自己想像中的不一样。
如是笑道:「当是都喜欢的,不然原先余少爷做什么给郡主写信?」
楚静乔眯了眯眼睛,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将余思渡的话想了两遍,暗道余思渡才停了几个月没给她写信,怎地就问她这两年过得好不好。虽想到这破绽,一时却又想不出这破绽有什么道理。转而又觉定是余思渡定是觉得她前后变化太多,因此才有此一问,想通了,便又领着如是、如斯向怡然楼去,准备明儿个自己的生辰宴。
「只是这余少爷怎不像是郡主说的那个模样?」
楚静乔听如斯这般问,便又愣住,如斯不像如是曾随着她在京城住了几年,因此如斯这是头回子见到余思渡。在如是眼中,余思渡就是这个模样,但在如斯眼中,这余思渡跟早先楚静乔无意间描画出来的人迥然不同。
因如斯这话,楚静乔不由地怔住,将余思渡方才问的话又想了一遍,便问如斯:「倘若有人问你这两年好不好,是不是,这人这两年里便不曾给你写过信?」
如斯瞧了眼如是,便点了点头。
楚静乔吸了口气,心想也是,她原本看信的时候只当许久不见余思渡长大了长进了,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原本是当局者迷,此时见了余思渡觉得余思渡不该是令自己情根深种的人,一时间,楚静乔心里清明起来,只觉得跟信里比起来,如今的余思渡处处都是破绽,比如说,那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就突兀的很,若当真如此,他做什么给她写信。
想毕,楚静乔一咬牙,对如是说道:「叫了赵铭家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