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许嘉玄知道自己又犯错了, 在梓妤似笑非笑中懊恼松开手。
马车外头还一阵吵杂声,梓妤轻轻哼一声,转头再往窗外看。
只见平王府的人七手八脚地扶起平王世子, 不知道何故, 平王世子被扶起来后,就拿着宽袖一直遮住脸, 也不管马车的车辕断了,慌乱地钻进车里去。
是觉得太过丢脸了?
梓妤回想刚才看到平王世子摔得极不雅观, 小小同情了一下。
平王世子进京后是一直挺倒楣的。
她视线就又转到那断了的车辕上,发现车辕断痕还算齐整,眉头皱了皱。许嘉玄见她看得出神, 亦探头顺着她视线看去。
他是锦衣卫,对各种细节最敏感不过,很多时候就是靠这种细枝末节来破获一桩案件, 那个车辕一眼便知有蹊跷。
他把帘子放下,正看得出神的梓妤眼前便一暗, 什么也看不见了。
许嘉玄敲了敲车壁,示意离开, 在马蹄声响起时,他才慢慢地说:“那车辕是人为损坏的,恐怕是与平王世子有仇的人做的。”
和平王世子有仇, 想来想去,也只有三皇子了。
经提醒,梓妤很快就联想到三皇子, 她却没有吭声,端端正正坐着,看也不看他一眼。
许嘉玄许久没听到回应,见她淡淡的神色,知道她为刚才自己捂了嘴不快,讪讪地没再吱声。
心里想着还是等她消消气,回府再说。
两夫妻离开宫门这个是非地,平王世子躲进马车后,拿手往右边疼扯得厉害的额角一抹,染着鲜血的手心就直直刺入他眼里。
他还是伤到额头了!
千防万防,以为离开家,也过了自己前世从马上摔下来的日子,以为这伤就避开了。结果他在京城还是伤了头!
他冷着脸,拿出手帕死死按住。不知道是伤口的疼痛,还是没能避开的事情,让他此时面目狰狞。
平王府的护卫长也爬上车,想看看主子摔得怎么样,见到鲜血从他帕子里渗出来,惊得就要张嘴说话。
“——闭嘴!快传信让人再备车,不许叫人知道我伤到头了!”
平王世子及时制止,声音沉得能滴水,叫人不寒而栗。
那护卫又连滚带爬下车。平王世子在太子前来问伤情的时候,语气淡淡说无碍:“只是身上不得体,不好污了殿下的眼,还请殿下恕罪,不能给殿下谢恩了。”
平王世子不露面,太子也懒得多纠缠,寒暄关切几句,转身回宫。
算计得逞的三皇子心里不错,面上虽是不显,但脚步轻快地直接蹬车走了。
平王世子一直呆到再来了新的马车,才挡着脸换车,他以为能逃过的事却没有躲过,十分不安和不甘的离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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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梓妤的生辰,寿星本人不在家中,宾客却早已经陆续来到。
武安伯府的马车此时亦已经到了门口,小林氏的贴身丫鬟撩起帘子,给门房递上请贴。
门房翻开看了看,还探头朝马车里看了一眼。
这是极失礼的事情,叫那丫鬟当即变了脸色,心里升起被怠慢的愤怒。
却是听到那门房先抱歉地说:“小的方才似乎见到马车里还有别人,可这贴子上只写了邀请姨太太和小少爷,敢问马车里的是哪几位,可有贴子。”
丫鬟闻言愣在当场。
这门房什么意思?
小林氏一耳朵就听出来不对来,把帘子撩高一些,露出温婉的面容,微笑着说:“那是家母和侄女们。”
门房是认得小林氏的,见到她恭恭敬敬地行一礼,然后为难地说道:“姨太太,不是小的不知好歹,是小的得了少夫人的令,武安伯府但凡没有请贴的人,都不得放进府。您看,是不是再将别的请贴给小的看看,小的也好放行。”
武安伯府没有请贴的人就不得入内?
武安伯老夫人哪里听不出来这就是针对自己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直接一推小林氏,自己探头出来骂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老身是先帝亲封的诰命,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跟泼妇一样,声音又高又尖,门房被她吐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忙不迭后退几步。
但话还是那几句:“这位老夫人,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这贵人体谅,小的做不得主,不能放您进府。”
在双方争执时,后面又陆续来了几辆马车,小林氏听到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去拉了拉婆母。
哪知又被婆母一把甩开,还撞到了车壁上,疼得她倒抽口气。
任业宸喊了声娘亲,把她扶坐好。
小林氏听着外头婆婆还在跟门房理论的声音,想到后边还有人家,又臊又气。
婆母凭什么在她外甥家门前嚣张跋扈的,这儿又不是武安伯府。
而且她哪里又不知道梓妤独独在请贴上写了自己和儿子名字的意思,这是给她撑腰,在告诉任家人,没有她威武侯府根本不会正眼去看任家!
梓妤喊她姨母的温柔笑颜便浮现在脑海,她闭了闭眼,很快又再张开。
一个外人处处为她打算,想将她拉出泥潭,如若她此时再唯唯诺诺,那不得寒了外甥媳妇的心!
原本外甥媳妇根本不必要为她担这些駡名的。
她再不知好歹,便与这些任家人没有任何区别。
一惯温婉的小林氏神色一凛,拉着儿子的手就下车。
武安伯老夫人见她径直下了车,心中一惊,也要跟着下车,哪知听到儿媳妇居然和那门房在说:“劳烦这位小哥了,还请让人带带路。”
儿媳妇居然撇下自己要单独进府,武安伯老夫人也忙乱的下马车,一把拽住小林氏的胳膊,将人给扯了回来。
小林氏不措,被扯得险些要跌倒,下刻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把。
武安伯老夫人怒駡:“你个不孝的丧门星!”
后边探头在看怎么回事的夫人们都傻了眼,门房亦是被武安伯老夫人的泼辣弄得愣在当场。
这满京城里,也找不着这么厉害,当街掌掴儿媳妇的婆婆!
“娘亲!”任业宸去扶住母亲,见到她的脸当即就红肿,急得眼眶发红。
小林氏捂着脸,也懵了一下。
从宫中回来的梓妤和许嘉玄就正好看到这一幕,许嘉玄连马车都没停稳就跳了下来,梓妤忙跟在后边。
小林氏挨了巴掌,委屈得眼眶泛红,可她很快就再抬起头,没有去看气得浑身发抖的武安伯老夫人,仍坚定地和门房说:“劳烦小哥请人带带路。”
门房傻傻地哦了声,这才回神,气愤地瞪了眼武安伯老夫人。
这不是在打姨太太的脸,而是在打他们威武侯府的脸!
此时,众人身后传来冷冷地声音:“姨母自有我带路。”
武安伯老夫人一回头,见到他高大的身形就站在身后,影子就那么笼罩在她头顶上,像是乌云压顶。更何况许嘉玄本就长得凶相,此时冷着脸,看她的眼神阴骘无比,如同罗刹般。
武安伯老夫人被吓得险些脚软要坐倒在地上。
梓妤跑过来,见许嘉玄已经去扶了小林氏,二话不说直接去了门房,拿扫把又冲上前对着武安伯老夫人脚下一通扫。
“哪里来的玩意,脏了我们侯府的地!来人,泼水,我要亲自将这侯府门前打扫干净,没得恶心,还叫贵客能不能下脚了!”
大家都知道陈家表姑娘娇艳动人,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却不想她也有泼辣的一面。手里的扫把跟长了眼似的,就专往武安伯老夫人的脚下去,将武安伯老夫人赶得跟过街的老鼠似的,一个劲儿尖叫着乱窜。
门房已经去端了盆水出来,梓妤见着,毫不吃力抢过,兜头就全泼到武安伯老夫人身上。
尖叫划破了威武侯府胡同上空,武安伯老夫人像只落汤鸡,狼狈地站在那里,里子面子全都丢得一干净。
梓妤这做法虽有那么些不敬,可后边的夫人们却看得极解气。
武安伯老夫人在这门口撒泼不对在先,又伸手就打了武安侯世子爷的姨母,今儿还是人家媳妇的生辰,可不是找事。
没叫人一通乱棍打,已经很给面子了。
武安伯老夫人被泼了水,尖叫着躲进车子,那个车夫也被吓着了,哪里还敢逗留,当即一调马头拉着狼狈的老夫人跑远。
许嘉玄见人终於离开,脸色总算好看一些,再见到小林氏抬袖挡着不让他看脸,怒火又翻涌个不停,一言不发扶着小林氏进府。
梓妤就直接留在门口,扶了扶冠,笑着走到马车边挨个说抱歉,让众人见笑了。落落大方地说,自己就是这么个臭脾气,实在是粗鄙,吓着人了,一会自罚三杯。
一众夫人下车来,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她真粗鲁没教养,反倒觉得这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再率直不过。
她们宁愿跟这种性子的人打交道,也不爱跟整日都有着花花肠子的人打交道。
纷纷夸她明理懂事,随着她一块儿进了府。
梓妤跟这几位夫人并不太相熟,将人送到请宴的琳琅轩后,跟刘氏说明门口发生的事,再告罪一声回屋去更衣。
小林氏此时就在清竹院,许嘉玄已经吩咐李妈妈去煮了鸡蛋给姨母滚脸。
等到鸡蛋送来的时候,梓妤也回到屋,差开丫鬟,自己挽了袖子亲自给小林氏滚鸡蛋。
小林氏先前只是觉得委屈,倒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如今被外甥和外甥媳妇这样关切着,再也忍不住哭出声。
许嘉玄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听到小林氏的哭声,一把摸了放在桌上的绣春刀,站起来就要出门。
梓妤见此忙说:“回来!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