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坐在那里,谁要是同她讲话也会微笑着回答,礼貌周到,但是不需要应酬时她就会收了笑容,还是那般淡淡坐着,一点也不像个十岁的小姑娘。
感觉好像不在筵席里……
她觉得她奇怪,又有些觉得她可怜……
莫名其妙的。
如今再见到陆芜菱,如果不是她运气好,被圣上赐婚,如今两人就是天壤之别。
家破人亡的陆芜菱,若不是被赦免了,就会流为夫君他们取乐的姬妾一流的人物,随便她多么有才华。
朱氏心里隐约有些怜悯,又觉得她终究还是有福气的。
只是一个没有娘家依仗的女子,就算能嫁得贵婿,地位也不过全然在丈夫好恶之间。
就像她,至少还有娘家关心,只是娘家门第低了些而已……她从新婚以后,一直贤良淑德,一年未孕便主动给程果毅抬通房,私下也懂得跟丈夫邀宠,这才稳固了地位,只是至今未尝有孕……
想到这里,朱氏又暗自叹息,收起刚才投在陆芜菱身上的同情。
自己自顾不暇,哪里有本事去同情别人。
陆芜菱并不知道身边的年轻贵妇在这短短路程中心里闪过的回忆和念头,她们偶有问答,相互微笑,气氛虽不说热络,也颇为友好。
到了程家后院的正厅,因今日有认亲礼,所以在此处会面。
一进去,里头人不少,正面上首坐着一头半银半黑头发,带着松花色抹额,穿着赭石色万字不断头褙子,熟紫色蜀缎裙子的程老夫人,面带微笑看着她。身后立着一个穿着粉红色半臂,银红色裙子,带着烟粉色披帛的美艳女子,梳着高髻,一头珠翠,有一枚珠花是粉红色珍珠做成的,六粒珍珠都是指头大小,颗颗一般大小,浑圆无暇,光可鉴人。一看便知价值极高。
那女子却在为程老夫人捏着肩膀,小心伺候,面带卑谦。
陆芜菱上次没见过她,一眼便明白:这是程老将军在西北纳的妾室,也是唯一为他生了庶子的妾。
程果毅上头两个哥哥加他都是程老夫人嫡出。
旁边各四张黑檀椅,唯有左边第一张坐了人,便是上回见过的程家守寡的大奶奶,面孔偏圆,也是笑微微的,看着和气,只是她脱服好些年了,依然穿着青色素绸裙子,一点花纹也无,头上只有银钗玉饰,一点金子也不戴,便知为人谨慎了。
老太太怀里还搂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那便是故去的程家二爷留下的孩子,如今已是父母双亡。
她看上去还是胖嘟嘟的,为母戴着孝,看上去有些害羞。
程老夫人一看到陆芜菱便笑着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去搂着,一边亲昵道:「这孩子,这几天倒是养回来些了,脸也白了,还多了血色,刚过来时候,真是可怜见的……」
陆芜菱自然只好含羞说:「多谢老夫人关切。」
程老夫人笑吟吟的:「好孩子,不要同我客气,当年你母亲,娴雅端庄,和你一般有才有貌,我也是很喜欢的,我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姑娘少,就一个闺女,去年还嫁出去了。你若是愿意,老婆子厚着脸皮收你当个义女如何?」
程老夫人年纪虽大,做事干脆利落,直接便切入主题。
陆芜菱自然知道这是安排好的,当然不能说不,於是便离开程老夫人怀抱,走到她面前,盈盈拜倒在地,口称:「芜菱自幼失母,渴盼慈爱,得到老夫人眷顾,自然是难得的福分,只是芜菱家中不幸,不祥之身,生怕玷辱了老夫人的门楣。」
程老夫人嗔怪说:「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咱们做臣子的,富贵荣辱,都在圣人一念之间,你家的事情与你何干呢?何况又是圣人亲口赦了你,可见你比别人是有福的。你推三阻四,莫非是不肯,嫌老太婆聒噪?」说着佯怒起来。
陆芜菱哪还有别的话可说,结结实实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口称「义母大人在上,受孩儿三拜」。
说着便有跟她来的侍女送上了一双鞋,一件衣服,这其实都不是她做的,是罗暮雪安排的,老太太也不挑,陆芜菱的侍女送上去后自有侍婢去接了给老太太过目,程老夫人点点头,慈祥地说:「孩子你有心了。」
说着又给她表礼,是一对羊脂玉环。
难得一件的珍品。
程大奶奶和程三奶奶朱氏也都有礼物相赠,程大奶奶送了一套金头面,朱氏送了一对赤金莲花镶夜明珠耳铛。
陆芜菱的侍女同样早有预备,送了她们各两端云锦回礼。
然后便是老夫人怀中的小姑娘跳下来叫姑姑,陆芜菱给了她一个装了金银锞子各两对的荷包。
老夫人身后的妾室看着她们,眼中不免露出不甘的神色,因为老夫人她们没来之前,这里是她当家的,军中眷属,也都是她应酬。
可是,她现在只有立在正室身后伺候的份。
堂中一时其乐融融,老妇人笑语几回后,吩咐丫鬟:「去看看你三爷在前头作甚?叫他也来认认妹子。」
陆芜菱心中明白,这自然是叫罗暮雪过来看看她们融洽的模样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