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接了是不是不太礼貌?可是不接的话,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影响到案件呢?
踌躇再三,罗零一走出卧室,关上门,按下了接听键,低声道:「你好!」
那边安静了一下,显然是对接电话的人有些惊讶,随后便笑着说:「是罗小姐吧?我是陈太。」
「陈太好!我知道的,有来电显示。森哥喝多了酒,怎么叫都不醒,我这才接了电话。您有事的话,要不明早再打?」
林碧玉拖长音调思索了一下,说:「这样啊……那你帮我转告他吧。在他的西装口袋里有一张卡,你把那张卡给他,告诉他我答应他了,让他明天给我回电话。」
罗零一应下,挂断电话后走到洗衣间,从周森的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卡——是房卡。
收起他的手机,把卡放在一边,将能水洗的衣服全都洗干净挂起来……罗零一从洗衣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多。
她拿着手机和房卡回到卧室,放到桌上,写了张字条,把林碧玉让她转告的话写清楚后放在桌上用手机压好,随后掀开被子的一角,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闭上了眼睛。
她看上去似乎已经休息了,可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些有的没的,生怕放空之后会克制不住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直到凌晨六点多,罗零一才勉强睡着。周森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精神不太好地闭着眼,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掀开被子下床,也没有惊醒平时都很敏感的她。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欲裂,周森穿上拖鞋,按着额角朝衣帽间走去。路过桌子时,他瞧见了上面的字条、手机和房卡。
他立刻回头,罗零一还在睡觉,他拿起桌上的纸条,看完内容之后忽然有些冲动的情绪。这太难得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产生这种类似「什么都不管了先做了再说」的情绪,它来得那么汹涌而陌生,让他无从拒绝。
他去洗了个澡。
浴室紧邻着洗衣间,路过洗衣间时,他从门缝看见了里面洗好晾晒的衣服。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自从接受这份任务开始,不论什么衣服,从来都是直接丢到洗衣店。有人帮他换下旧衣裳、洗干净晒起来这种事,已经久违了。
这间房子他住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这里像一个家了。
周森洗完澡回来的时候罗零一还没醒,他脱了浴袍,回到床上,将睡着的她揽入怀中。
罗零一倏地睁开眼,紧绷道:「你做什么?」
「装睡。」他凑近她脖子,笃定地说,「还装吗?」
罗零一扯开他的手,转回身和他对视着,不说话。
「多谢你。」他坐起来,敞着浴袍靠在床头,曲着腿,手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摩挲着她的头。
罗零一不解:「为什么突然谢我?」
周森勾起嘴角,细细道来:「多谢你给我这个醉鬼洗衣服,多谢你照顾我这个醉鬼,大概就是这样。」
罗零一勉强笑笑,说:「不用谢。」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做一辈子——这些话,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她坐起身下了床,去洗漱时发现桌上的房卡等都不见了,於是回头问他:「今天就要去吗?」
周森点点头,直言道:「陈军要给越南佬补上被海关扣掉的那批货,这会儿在金三角。这次是他和陈兵两人亲自去的,没告诉我具体的交易细节,吴放让我想办法查出来。」
罗零一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所以你打算从陈太那儿入手?」
周森慵懒地下了床,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挑眉说道:「是,所以你可以不用再胡思乱想了。」
罗零一红了脸,别开头说:「我没有。」
「没有?」贴耳的询问,搞得她心乱如麻。他似乎对每个女人都喜欢这样,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这么做了,不管多么强大的女人都会丢盔弃甲,道出实话,今天罗零一却让他刮目相看。
她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仰头直视着他说:「所以你和她暧昧不清是为了套话,那你现在跟我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反正我已经和你在一条船上了,你没必要讨好我……」
说完话她垂下了骄傲的头。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问周森这个。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清楚,但摆到台面上来说,还是第一次。
「你问我为什么,。」周森嘴角噙着笑,看上去却并不怎么高兴,他拿起桌上的ZIPPO打火机,从恒温柜里取出雪茄,点燃之后漫不经心道,「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如果你比我先想出来,记得告诉我。」说完便进了衣帽间换衣服。
罗零一纠结了一下,还是追到衣帽间门口,捂着眼睛不看他换衣服,强调道:「虽然是为了套话,但你也……矜持一点,不要被占了便宜。」
周森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她捂着眼睛看不见,看见了定要非常惊讶。
最终,她只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回答:「尽力而为。」
他们都知道,这很难。
林碧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可以从老陈董那儿安安稳稳地坐上陈军太太这个位置,多年来不曾动摇过,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比得过她,足可见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想要从这样的女人那里套到话,肯定得做出一点牺牲。至於牺牲什么,就很难由自己选择了。
林碧玉接到周森的电话后坦白地说:「周森,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你不是只想安排个时间偷情那么简单。」
周森没有很快回答,电话里静了一会儿才响起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想知道吗?来你开的房间,我告诉你。」
这简直是勾引。
林碧玉用过很多次美人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用美男计,她倒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她化了完美的妆容,换上精心挑选的性感吊带裙,披着皮草,亲自开车前往约好的酒店。
她到达的时候,周森已经在等了。他打开门,她抬眼看向他,高大修长的身材、白皙英俊的脸,看起来像位学识渊博的教书先生。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经历了什么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所以她很清楚,眼前的男人是个典型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进来。」他勾着嘴角说完,极为优雅地侧开身,推了一下眼镜,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好?
林碧玉走进来,听见他把门关上,轻易地道出了自己的预谋:「陈太不愧是陈太,聪慧过人。事实上,我的确是在计画一点事。」他莞尔一笑,狭长的丹凤眼寒光四溢,「如果我说,我想把你的丈夫挤下去,让陈氏集团成为周氏集团,你会支持我吗?」
林碧玉惊讶地注视着他,完全没料到他会将如此危险的计画就这么直接地告诉她这样身份的人。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这男人的野心太大了,也太自信了,自信到无比笃定她不舍得把他送上绝路。
不得不说,他还真是有这个魅力。
林碧玉没有很快回答,她姿态娇媚地抽出根菸,周森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上前帮她点燃。她抬眼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直到他点完了烟后撤回身子,她才坐到套房的沙发上,面带思索地凝视着他,或者,用「审视」这个词更合适。
周森平静极了,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的顾虑和担忧。他坐到她对面,叠起双腿,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打火机。那样一个成熟的男人,做着颇有些童心的玩耍动作,更添魅力。
林碧云吐了个烟圈,含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周森靠到沙发背上,看上去一副和气淡薄的模样,其实就是个笑面虎。
「你知道,我和二少不太和睦,军哥是二少的亲哥哥,真要是打起来,他肯定要帮着自己弟弟,绝不会向着我这个外人。我在陈氏集团虽说算是个二把手,但一直如履薄冰。」
他也点了根菸,这次换作林碧玉倾身为他点烟。他嘴角带着一抹幽雅的笑,荷尔蒙气息从每一个细胞里散发而出,林碧玉有些呼吸不稳。
我不是一个喜欢被动的人,不管什么事,我都喜欢自己掌控主动权。」周森弹了弹菸灰,慢条斯理地问她,「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林碧玉笑道:「既然你谈到合作,那我必然得有些好处。毕竟我现在生活优渥、呼风唤雨,何必再因为你的野心而让自己陷入危机呢?」
周森挑了挑眉,具有侵占性的眼神直让林碧玉感觉自己不着寸缕,她稍稍转开了头。
「每天晚上搂着一个糟老头子,会比被我抱着好吗?」带有暗示的问话,让林碧玉惊讶地看向他。
「帮我达到目的,嫁给我,你会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周森放下双腿,逼近林碧玉,掷地有声地说道,「陈氏集团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公安的囊中之物,你觉得陈家那两个白痴能解决这次的麻烦?他们到现在连内鬼是谁都还没抓到。」
林碧玉眯起眼:「哦?我还以为内鬼就是你呢。」
周森勾唇一笑:「必要的时候,公安也是可以利用的手段。」
林碧玉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真是个疯子!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
「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等我成功了,一个陈氏集团的旧部我都不会留下,就像现在我身边没有一个真正令我信任的兄弟一样。既然这样,那么送给公安又何妨?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我颁发一个好市民奖,你也不用再整天担心哪天一睁眼醒来就会看到警察来抓你。」
这句话可真是戳中了林碧玉心窝子,她一窒,绷着脸说:「你有过可以信任的兄弟的。」
这话似乎勾起了周森不太好的回忆,他冷着脸说:「但他已经不在了。」
五年前,周森在公海曾出过一次事,跟在他身边五年的兄弟程峰为了救他淹死在梅里,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屍体。程峰是周森从最底层开始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死让周森至今仍耿耿於怀。
林碧玉叹了口气,按着额角间:「你想怎么做?」
周森将烟按在菸灰缸里熄灭,凝视着林碧玉的眸子说:「做空陈氏,注册新公司,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我带你走,去过安稳舒心的好日子。」
林碧玉没有回答,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周森。他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已经非常动心。
一辆加长轿车缓缓驶入庄园。罗零一单独在家,卧房里安静极了。她第一时间听到了声音,以为是周森回来了,立刻起身到落地窗前去看,却看见陈兵从车上下来。
小白低头对他说着什么,他抬头朝这边看来。罗零一立刻背转身,靠着窗,拿出手机给周森打电话。
酒店房间内,林碧玉起身坐到周森身边,一寸寸将他的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却因为口袋鼓了起来触碰不到平面而震动微小,很难让人发现。
电话无人接听,罗零一挂断又拨过去,还是没人接。第三次,还是没人接。
第四次时,终於有人发现了它,电话被接了起来。罗零一立刻说:「周森,你快回来,陈兵来了。」
她话音刚落,卧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陈兵披着黑色的大衣,叼着烟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睨着罗零一,眼神轻蔑。
酒店里,林碧玉看了看被挂断的电话,挑眉道:「你的妞儿都是对你直呼其名吗?」
周森面不改色地拿过手机,问:「她说什么?」
林碧玉也没隐瞒:「陈兵忽然回来了,在你家呢,她让你快点回去。」
周森立刻拿了外套起身要走,林碧玉看着他行色匆匆的样子,靠到沙发背上懒散地问道:「那么着急你的妞儿?这点事她还解决不了?」
周森回眸睨着她说:「我不是关心她,我是关心你——你现在不在家,我也不在,陈兵是个什么人你我最清楚,我劝你最好在他打电话确认你是否在家之前赶回去。」
林碧玉眯起眼:「我既然敢出来,自然都已经安排好了,怕什么?」
周森勾勾嘴角,轻嗤一声:「你觉得你身边的人就全都对你忠心吗?」
林碧玉站了起来,周森开门离去后,她皱皱眉,拎起背包匆匆离去。
罗零一的处境就不太乐观了。
陈兵这个人特别记仇,而且喜怒无常,周森虽然接了电话,可要赶到位於郊外的别墅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陈兵想做什么,他根本就来不及阻拦。
偌大的房子里,那些小弟中真正敢阻拦陈兵的人恐怕也会被小白那个走狗给控制住。
她必须自救,得想办法。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罗零一,冷静点!
「嫂子自己在家呢?」陈兵打量了一下卧室,干干净净的,有个女人守在这儿,还真有几分「家」的味道。
「森哥又出去忙了?」他一步步逼近罗零一,凝视着她,升起一股莫名的心思。
她长得的确很漂亮,不是那种常见的流水线似的漂亮,而是一种类似於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红星似的漂亮,很有年代感。水灵灵的大眼睛,年纪轻,皮肤好,就好像自带着柔光。她这会儿没化妆,五官像深藏蚌内的珍珠般天然无瑕。
罗零一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低声说:「嗯,我忽然想吃甜品,又不喜欢佣人做的,森哥出去帮我买了。」
「是吗?」陈兵挑起眉,这会儿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到让她不得不后撤身子,以避免与他有身体接触。
陈兵看她努力闪避自己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罗零一从他眼神中看到了危险的光。
「买甜品需要出去那么久吗?」陈兵反问,也不需要她回答,直接抓住她的头发低声说,「不过也好,既然他出去了,那他家里的靓妞就归我了。」
他一甩手,将罗零一扔到床上,罗零一的身子弹了几下,迅速下床,却不及他压下来的快。
「二少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我……」罗零一努力反抗着,可女人的力气怎么比得过男人?玩笑时或许可以挣开,若对方认了真,根本无法对抗。
无法自控地,她的眼神变得尖锐而抗拒。陈兵与她对视几秒,从她满含恨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那些手下都因为你的森哥被搞得缺胳膊断腿的,你说现在机会这么好,我要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你,岂不是太浪费了?」陈兵压着她说,「老实
点,我会很温柔的,不然的话……」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罗零一直视他,眼神坚定,毫无畏惧。
这倒是让陈兵有点犹豫,他眯着眼问她:「怎么,你觉得周森会为了个女人跟我翻脸?」
「不觉得。」罗零一说着实话,吸了口气说,「但你会因此有损失。」
「我能有什么损失?」陈兵感觉可笑,反问。
罗零一镇静地分析道:「他虽然不会跟你翻脸,但肯定会不高兴,有谁愿意被别人戴绿帽子?二少是男人,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再加上森哥本来和二少就有过节,你们的关系已经濒临破裂,二少就不怕这次惹了他,他会起异心?」
陈兵冷笑:「他早就起异心了,只是我那个满心顾虑的哥哥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罗零一忽然露出一抹笑容:「那二少就更不能这么做了。既然军哥现在还不相信周森有异心,二少再和周森这么闹,只会让军哥更烦。如果周森趁机破坏你们兄弟感情,那您可得不偿失了。他有多少手段,二少肯定比我见识得多。」
陈兵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小丫头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那按你分析,我还真是不能动你了。」
罗零一松了口气,点头。可陈兵从来都不是按套路出牌的人。
「可是,」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道,「我凭什么就这么放过你?你既然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如果我上了你,周森肯定就不会要你了,谁会要一双破鞋?他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我们关系这么差,你被我用过,搞不好他会杀了你哦!」
罗零一勉强笑道:「所以我不是在威胁二少别动我,只是告诉二少,如果不动我,你可以得到更多。我们合作,你放我一马。」
「跟你合作?」陈兵十分轻蔑,但还是坐直身子,放开了她,「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他挑着眼尾,一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死傲娇!罗零一在心里骂了一句,冷着脸说:「我和周森朝夕相处,就算他现在不会透露给我什么机密,但二少信不信,我有本事给你弄到?」
陈兵抬手摩挲着下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这小丫头还真挺有意思,难怪周森那种吃素的都能把你带在身边。」他站起来,看了看腕表,扬着头说,「行,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价值。记住,别耍花样,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他阴鸷地警告了一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丢给她,「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他说罢抬脚走了,小白站在门口迎着,那低眉顺眼的狗腿样,看得罗零一牙根发痒。
周森与陈兵几乎是前后脚,陈兵刚走,他就回来了。他没有直接上楼,因为他看见门口已经没了陈兵的车。
陈兵为何突然回来到他这里来,他暂时不想考虑,他目前有一件事必须得做。
小白上前给周森开了车门,周森刚下车,枪便抵住了小白的头。小白颤抖着后退,因为害怕不慎跌倒,周森直接将他踩到脚下.上次留了你一条命,你还真是不知道好好珍惜。二少来也不通知我,做得很好!」
周森脸上带着笑,直接扣下了扳机。
乒!一声枪响,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有那么一瞬间,小白真以为自己死定了。当枪响过后,他发现自己还能睁开眼,还能看见周森。
小白顿时大喜,不断求饶:「森哥,谢谢森哥!谢谢森哥饶我一命!」
周森放开踩在他身上的脚,他立刻爬起来,跪在周森面前,继续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
周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抬抬手,身后几个人立刻上前将小白按在那儿开始打。小白愣住了,被几个人压着打到吐血,几乎失去意识,那些人才慢慢停下动作。
那些人平时都是小白手下的,对他极为拥护,这次他居然被他们骑到头上来,真是跌份儿。
「把他绑起来,扔到二少那儿去,就说是我送他的。」周森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嘴角噙笑说,「以后谁再像他这样把别的主子看得比自己的主子还重,就和他一个下场!」
小白愣了,诧异地看着周森,哭着说:「森哥,你饶了我吧!你让我走也行,别把我扔到二少那儿,我肯定活不成啦!」
曾经伺候过周森的人,陈兵根本不可能信任,何况还是挨了打扔过去的,下场更不会好。
周森也许偶尔还会有仁慈的一面,可陈兵却从来没有。
「森哥你放了我!森哥我求你了,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分儿上!」
小白抱着周森的腿哭喊着哀求。周森不为所动,其他人上前将小白扯开,用绳子捆起来,直接在他后颈打了一下,小白便晕过去了。
「如果不是看在你跟了我几年的分儿上,你早就死了!」周森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完,终於抬脚往房门走。
往常那扇门根本没什么,走过去也没什么别的感觉,现在竟让他有些紧张,还有一丝丝的不忍面对。
他很了解陈兵,很清楚陈兵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回到这儿至少用了半个小时,如果要发生什么,肯定都已经发生了。她怎么样了?会不会怪他?又或者……会不会失望?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胸腔里那颗已经死了很久的心似乎又开始跳动起来。周森慢慢踏入门内,缓慢的速度在跨上楼梯时加快,一眨眼便到了二楼,只差进入卧室了。
卧室的门半掩着,他站在门口,透过缝隙朝里看去。床单有些褶皱,罗零一坐在床边面朝窗户,背对着门口,脊背挺得笔直,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散在身后,几乎及腰。
美极了!仅仅是个背影,就足以令人沦陷。
她转过来看着他时,不用有什么表情,不用做任何动作,就足以勾走他的魂魄。
「为什么不进来?」她开口说话了,声音如常,很平静,没有悲伤。
周森有些摸不透她了。
他慢慢推开门,凝视着她的眼睛,希望可以从中看出些什么,但除了冰冷与抑郁,没有其他东西。
「你没事?」周森发出疑问,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狭长的丹凤眼定在她身上,不肯离去。
「你很希望我有事?」她反问,伸出手给他看。他看见她手腕上的青紫,以及手心里的名片。
「陈兵给我的。」她说着,把名片给他。
周森伸手接过来,触碰到她手上的肌肤,比他这个从外面回来的人还要凉。
他干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皱眉道:「怎么手那么冷?」
罗零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坦白地说:「因为后怕。」
周森轻轻一扯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问她:「还怕吗?」
「你抱我久一点,也许我就不怕了。」怀里的人回答得模棱两可,手臂缓缓环上了他的腰。
「陈兵想动我,我跟他说不行,你会不高兴。然后我骗他说如果他不动我,我可以替他打探你这边的消息,随时告诉他。」她喃喃地说着,「他给了我名片。」
周森轻哼一声:「你倒是挺有办法,还想当双面间谍。」
罗零一抬头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说他和陈军一起走了?」
他用安抚的语气说:「我会去查,你不用担心。至於你答应他的事,我会帮你安排。」
罗零一抿了抿唇,半晌才说:「说实话,我刚才真的被他吓坏了。他身上带着枪,我看见了,可是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还有你,只要我想办法拖住他,你就会来救我。」
周森嗯了一声,悦耳低沉的声音极为温和地说:「你想得对。」
「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自己一个人,没人可以依靠,每天生活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里,活在危险的抉择中;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做每件事都要一算再算……我都不敢想像,那种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并且一定可以成功解脱出来。」
罗零一的信任与夸赞让周森有些惭愧,他露出自嘲的笑容,低声说:「是的,我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可以有一个好结果但其实……」他冲疑半晌,满是无奈的语气,「但其实……我有时也会很害怕,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受不了。」
罗零一仰头看着他,他垂眼与她对视,眼神温柔而伤感:「十年了,我身边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钱不是、房子不是、兄弟不是,我们坐着的这张床不是,那张桌子也不是,甚至连身上穿的衣服、连我这条命,都不是我自己能掌控的。」他眉间印出深深的刻痕,嘴角浮起怅然的弧度,比起往日里无所不能的样子,此刻的他更加迷人,也更加真实,「我早就忘了我原本是什么样子了。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在我身边,可以告诉我,我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有一个人能在他身边陪着他,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说一句话,让他知道,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需要他继续走下去,他的努力和辛苦不是没人知道;让他不至於沦丧自我,迷失了方向,这样真好。
「只是害了你,要跟着我一起颠沛流离,过了今天没明天。」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周森第一次表达他的歉意,但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
「你说错了。」罗零一直起身面对着他,眼神极为认真,她一字一顿,执着地说,「我现在很好,这是我这辈子最安稳的时候了。」
从林碧玉那里,周森知道了陈兵会忽然回来的原因。
他们兄弟俩因为跟越南佬谈条件的事起了争执,这个机会再好不过如果现在知道陈军拿货的交易时间,到时候交易出了问题,就能把责任都推到陈兵身上。
他必须想办法弄到交易时间。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清楚。」林碧玉吐着烟圈说,「但我可以弄到。」她笃定地说。
周森当然相信。林碧玉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跟陈兵的关系,她不知道最好。
「我等你的好消息。」周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两人在车里,本打算去吃西餐,不过眼下周森着急知道这件事,便直言道:「你先去,我们改天再吃饭。」
林碧玉一脸不满:「怎么,急着满足你的野心,都不愿意陪我吃顿饭了?」
周森认真地看着她:「阿玉,你知道,这种事拖得越久越麻烦,我们以后有很多时间一起吃饭。」
她真的受不了他的眼神,尤其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
林碧玉冷哼一声:「周森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跟你那个妞儿似的那么好骗。你别想让我帮你做白工,我得先看见你能给我的好处。」
周森闻言,慢慢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握着方向盘说:「好的东西自然要事成之后才能享受,不过,我可以先预支给你一点。」
林碧玉听得云里雾里,他倾身亲了一下她的脸,她瞬间愣住。
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亲吻她的脸。身边的男人要么不行、要么鲁莽,不是直奔主题就是很快结束,这样好像恋爱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年纪再大的女人也有一颗少女的心,只看有没有人能把它发掘出来。
林碧玉抬手摀住自己的脸颊,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森,忽然问:「你就不怕我会真的爱上你?」
周森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吉色:「为什么要怕?我们要在一起的,你爱上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多好听的话,好听到即便前面可能是火海,也让人想要迫不及待地跳下去。
林碧玉笑了笑,拎包下车,她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周森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发动了车子,前往与罗零一约定的地方。
他出来和林碧玉见面,为保险起见,必须得拖住陈兵。陈军现在不在江城,陈兵很可能每天都会和林碧玉厮混在一起,要把她约出来就得用点手段。
罗零一主动拨打了陈兵的电话,约他见面,尽管她仍然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
周森将车停在黑暗的角落,望着那间夜总会,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夜总会的包间里,陈兵兴致缺缺地看着身边一身性冷淡装束的罗零一:黑发、白皙的脸,没化一点妆,一副清汤挂面的样子,再加上那一身黑,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大衣,腰带扎得紧紧的,连个蝴蝶结都懒得扎,就那么随便系了系,可想而知,她对与他见面有多不重视。
「我说罗小姐,你打扮成这样就直接来了?你在周森面前也是这样吗?你是来参加葬礼的吗?」陈兵拧眉问道。
「事情比较紧急,他随时可能回来,我必须抓紧时间。」罗零一看看腕表,「二少,我时间不多,告诉你就得走。」
陈兵挥挥手,身边的人很自觉地都出去了,方才还十分热闹的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叠着双腿看她:「说吧,知道什么了?」
罗零一压低声音说:「他今天出去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去见陈太了。」
这是实话,没有作假,她说得坦坦荡荡,但很不情愿。她不太明白,周森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林碧玉约出去,又让她在这里暴露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兵听了她的话眯起了眼,冷着脸说:「小丫头,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零一冷静地说:「知道。正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才不敢耽搁,更不敢作假。」她看着陈兵,「二少,您最好赶紧去确认一下。如果他们的确有什么瓜葛,您和军哥就不安全了。」
的确,如果林碧玉和周森搞到一块儿,那可就太恐怖了。
陈兵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开门出去之前又回头说:「如果你敢骗我,我会马上杀了你,不管什么周森王森会怎么样!」
罗零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见她如此,陈兵已经信了七分。他阴沉着脸说:「当然,我也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零一微笑:「那就谢谢二少了。「
陈兵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开门离去。
罗零一在屋子里等了两分钟,确定陈兵已经走了之后才开门出去。夜总会里十分喧闹,到处都是美丽的女人和危险的男人,空气里都带着奢靡的气息,令人厌烦。
她快步走出去,在门口站了几秒,便朝南边走,越过一条街,进入了地铁站。
在门口盯着她的几个人见状,拨了电话给陈兵,汇报说:「二少,她去坐地铁了。」
陈兵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脑海中浮现出罗零一临危不乱的模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林碧玉可能与周森有染这件事太令他愤怒了,他才会这般情绪错乱吧?
陈兵闭上眼,催促司机开快点。
同一时间,罗零一在槐安路站下了车,出了地铁站,跨上了一辆在那儿等了许久的黑色轿车。她刚坐稳,车子便飞驰而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罗零一系好安全带,喘息还有些急促。尽管她面对陈兵时看上去那么镇定,可真的放松下来后,还是会有些紧张。
她手心都出汗了,这是周森握住她的手之后知道的。
他趁着开车的间隙侧头睨了她一眼,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等车子快到家时周森才开口:「一会儿我把车停在路口,你自己走过去,我随后就到。」
罗零一没问为什么,点头答应。车子停下来,她准备下车时,周森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罗零一不解地回头看去,周森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她,抿了抿唇,说:「别怕,有我在。」
罗零一失笑,低声说:「我没怕,就是有些冷。」
周森弯起眸子:「穿那么多,还会冷?」
罗零一摇摇头说:「不是因为穿得少,而是因为现在的处境。坐牢之前,我感觉我现在经历的事都只是在法制节目和电视剧里才能看见的故事,离我很远;但现在全都经历过了,我发现它其实就在每个人身边。总有一些人在冒着生命危险保护着我们,让我们即便和坏人抆肩而过,也毫不知晓,日子过得幸福安稳。」她垂下头,头发掠过肩膀,声音低柔,「他们太辛苦了!」
周森慢慢放开了她的手,她笑了笑,抬脚离去,一身黑色融於夜色之中。
罗零一走到门口,日夜守在门口的小弟们替她开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车子驶来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周森从车上下来,用锐利陌生的眼神盯着她。尽管她知道那不是真的,还是觉得心里不好受。
「你去哪儿了?」他问着,走到她面前,脸上的神情与对待背叛了他的小白时没有区别。
罗零一吸了口气,努力笑着说:「在家里待得闷了,就出去逛了逛,顺便吃了点东西。」
「是吗?」周森意味深长地说了两个字,淡漠地收起视线,力道很大地拉着她的手臂,就那么带着她进了房间。在离开众人视线之后,他倏地松开,低头问她:「疼吗?」
罗零一吸了吸鼻子:「疼!」
周森关上卧室的门,脱掉她的风衣,撩起她的袖子看自己方才拉扯的地方,还真是有些红。
「我错了,你想让我怎么赎罪都行。」周森看着她,说得非常诚恳。那神色就好像只要她肯说,即便是退出这项任务带她远走高飞他都能答应一样。
但罗零一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就给我做点饭吧,我饿了。」她拉下衣袖,问他,「你会做饭吗?」
周森轻蔑地挑了挑眉:「你猜?」
周森身上真是充满了惊喜。
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君子远庖厨,他应该非常不擅长做饭,不把厨房炸了就不错了。但她错了,还大错特错——周森不但会做饭,而且做得非常好。
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系着围裙,一本正经地炒着菜,电饭煲里蒸着米饭,已经快好了。
「怎么老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会做饭很奇怪吗?」周森嘴角噙笑,「刚开始一个人在陈氏混的时候哪有钱下馆子,全靠自己做。」他回忆着过去的时光,眼神柔和极了,「还有念警校的时侯,经常在宿舍里开小灶,被查到好几次。」他挑起唇,看向罗零一,「结婚之后,才渐渐不怎么自己下厨了。」
这是周森第一次提起他的妻子,那位已经去世的女人,罗零一更意外了。
她冲疑了片刻才说:「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周森脸上的笑变得有些伤感。他将火关了,把菜装盘,淡淡道:「好有什么用?是我害了她,我欠她一辈子。这辈子是还不上了,只能等下辈子。」
罗零一非常想知道他的妻子到底为什么会去世,从他的话里可以判断出他妻子的死可能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但这些问题又怎么可能问得出口?那简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看罗零一满脸纠结的样子,周森端起几盘菜说:「吃饭了。」语毕,去了餐厅。
罗零一立刻盛了米饭,拿了筷子跟上去。
这顿饭很简单,两菜一汤,还有米饭,吃在嘴里却觉得很不寻常。
罗零一话很少,由始至终都这样。周森话就更少了,除非必要,他很少说话。但今天两个人都有点反常,罗零一主动说:「菜很好吃你厨艺这么好,不经常下厨都浪费了。不如以后我们都自己做饭,不用麻烦王嫂了。」
周森抬眼看她:「想要等我每天按时回来给你做饭,你会饿死的。」
罗零一笑笑,面目温柔。她很少笑,这让她的笑看起来异常珍贵。
周森凝视了她一会儿,也跟着勾了勾嘴角。罗零一见气氛良好,便问他:「为什么你今天会让我把你和林碧玉见面的事告诉陈兵,这岂不是违背了你见林碧玉的目的?」
周森慢条斯理道:「林碧玉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也混不到今天的位置。你放心,该说的我都已经跟她说了,这件事不但不会影响我们反而会让陈兵信任你。」
罗零一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过了片刻,她又倔强骄傲地说:「你不用处处帮我,你可以交给我一些枣手的事,我能帮你的。我是你的帮手,不是你的负担。」
瞧着她严肃认真的模样,周森的心便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她们那么像,一样的自信、骄傲,一样的执着与神圣,透过她的眼睛,他看见了他亏欠了的那位。他想,他会不由自主地对她好、一味地保护和疼惜,大概就是为了弥补对那位已经无从补偿的歉疚。
就是这种眼神,又是这样的眼神!上一次就是这样,罗零一很难不去怀疑,他就是透过自己,在怀念那位已经去世多年的女人。
活人怎么斗得过死人呢?自古以来都是逝者为大,她将永远在他心中占据着那个关键的位置。罗零一没有能力,也不会奢望自己能撼动那位的位置,她唯一希望的是,他心里也可以给自己一个位置,不需要太大,只要一小块,让她可以生根、发芽。
夜里,两人都闭上了眼,看似睡着了,可电话响起来时,周森第一时间接了起来,罗零一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军哥。」周森低沉地回应着,昭示着这通电话的不简单。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起身开灯说:「收拾东西,拿几件衣服,动作要快。」
罗零一立刻下了床,一边按照他的吩咐做事,一边问:「怎么了?」
「好事儿。陈军让我到金三角帮他善后,但他没有告诉我交易时间。」
这原本是陈兵的事,但他负气回来,就轮到周森了。
周森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脸上那抹凌厉的笑容可一点都不像是「好事」。
「他们要开始交易了吗?"罗零一回眸间道。
周森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林碧玉的短信。他弯腰从柜子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一部手机,打开之后编辑了短信发出去,随后才回答罗零一的问题:「明晚,不,应该是今晚,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今晚陈军会和缅甸人在金三角交易。」他弯弯嘴角,「我们不要去得太早,在他们交易时被警察抓个正着的时候再出现,那就刚刚好。」
罗零一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不知为何,此刻的周森让她感觉陌生,似乎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笃定、自信而危险。这么多年,激动人心的时刻,无非就是这种时候。
金三角是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的一个三角形地带,因盛产毒品而闻名世界。
周森带着罗零一和几个小弟乘飞机先到云南,随后从西双版纳开车出境,一路上风景秀丽,游客众多,随着车程渐远,越靠近边境,周围的人看起来就越不和善,生活水平也越来越低。过境签证很好办,花费也很低,路上依稀可见零零散散的游客。
进入缅甸境内时,已经是下午了,如果他们不磨蹭,应该刚好可以赶在晚上七点交易之前到达陈军的驻紮地,但很让人为难的是,车子在半路出了点问题。
近来缅甸边境下了好几场大雨,泥土混杂着雨水,一路坑坑洼洼,再昂贵的越野车开到这里也有些勉强,出点问题也在意料之中。
罗零一和周森坐在后座上,周森拿着平板电脑百无聊赖地玩着水果忍者。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小弟们下车去推车,半晌也不见车子有动静,可周森一点想要下车减重的意思都没有。罗零一不用问都知道他是在拖时间。
就算现在车子没有陷进泥里,他也会用别的方法拖延到达的时间。
过了半个多小时,小弟们实在没办法,拉开车门说:「森哥,您和嫂子换辆车过去吧。我另外找人把车拖出来,再去找你们。」
周森抬起眼看了看对方,直看得对方缩了缩肩膀他才罢休。他将手里的平板电脑塞给罗零一,大发慈悲地下了车。
不知为何,罗零一有点想笑,这么紧张的局面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心理素质真是越来越强了。
罗零一拎着背包下了车,跟着周森一起朝前面走,小弟在前面带路。隔了四五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有些旧的越野车,看长相司机是东南亚人,眉毛很粗。走近后,他朝周森跟罗零一双手合十打着招呼,他一开口罗零一就知道了,这是个泰国人。
「森哥请!」小弟打开后车座的门,侧身让开请周森上车。
周森望了望天色,用泰语问司机:「天黑之前可以赶到吗?」
他们在聊什么罗零一不太清楚,但她看见周森点了点头,面色随意而放松。他上了车,她也跟着上去。街边有些缅甸女孩一边走路一边看过来,接收到小弟们警告的视线之后都快速收回视线,匆匆离去。
在这种三不管地区待久了,他们已经学会了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
「还有多久可以到?」上了车,罗零一抓着背包问周森,随着距离靠近,公里的紧张感慢慢外泄。她刚才还念叨着自己心理素质强大了,可惜维持的时间太短。
「过了小猛拉,坐船渡过湄公河,再乘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周森给她看表,她顺着他的手看去,现在是下午四点,离交易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这段路程如果走得顺利,应该可以刚好赶到,不过……
罗零一瞟了司机一眼,与周森交换了个眼神。他们得再冲一点到,至少要拖半个小时。
小猛拉有金三角之门的称号,这里很美,街上随处可见非常具有特色的缅甸建筑、美女以及赌场。罗零一打开车窗看去,一个又高又瘦化着浓妆的美女朝她抛了个媚眼,她立刻后撤。
周森扫了一眼,淡淡道:「人妖。」
「人妖?」罗零一惊讶地又看了那人一眼,对方已经渐渐远去,瞧不清楚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点子,提高音量问:「这里有人妖表演吗?」
周森点头,意料之中的样子:「当然有。你想看?」
罗零一睁大眼睛,渴望地说:「可以吗?」她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撒娇,那磨人的模样连司机从后视镜里瞧见了,也跟着笑起来。周森似乎是被她磨得不行了,才对司机开了口。
他们说的依旧是泰语.罗零一虽然听不懂,但可以猜测到他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周森让司机开车去看人妖表演,司机表示如果现在去看的话在交易前就赶不及到目的地了。周森无奈地指指罗零一,罗零一继续不懈地噘着嘴撒娇。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而且那模样也太让人牙疼了但是没办法,她必须得继续闹下去。
最后,司机无法拒绝周森的要求,将车开到了一座建筑前面。
扭扭曲曲的文字,罗零一看不太懂,但她看见了满眼的金色,听见了极具特色的音乐。里面有白人、黄种人,也有黑人,游客占了大多数,本地人很少,除了台上的人妖。
人妖们打扮性感、妆容精致,朝台下的观众做着挑逗的动作。罗零一等人有个非常好的位置,她表面尽量保持着镇定,还是感觉脸颊发热,不得不转开了头。
周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偶尔低头和她说几句话。司机和小弟们则频频低头看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两位可真不知道珍惜。
周森此刻真是像极了周幽王,为了博美人一笑,怕是要误了大事。
过了十几分钟,罗零一才好像终於看腻了,拉着周森离开,车子重新出发了。
天色暗了一些,他们到达河岸边时,已经五点多了。
罗零一从车上下来,跟在周森后面上了一条简陋的船。开船的是个赤着上身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与方才的司机类似,不是中国人。
小男孩话不多,待几人站稳之后便将船驶向目的地。渡河需要半个多小时,等靠了岸,他们还要再乘一个小时的车,怎么算时间都来不及了。
周森拿出手机给陈军打电话道歉,陈军似乎并不介意,他虽然叫了周森来善后,却也不太愿意透露交易方面的事。上次被泄密的事他虽然选择了相信周森,但心里还是有些芥蒂。周森因为车子陷进泥里晚到一会儿,陈军反而好像放了心。等他交易完走了,这边再出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了,都交给周森去解决,而他自己则带货去给越南佬,多么完美的计画。
事情并不像陈军想的那么顺利。
周森和罗零一还在湄公河上漂流的时候,陈军就已经开始安排交易了。周森等人天黑以后到达河对岸乘车前往驻紮地的时候,他们的交易已经正式开始了。
钱和货都已经到位,双方都很满意。夜幕是罪恶的帮手,罪恶的交易在夜幕中悄然进行着。
漆黑的夜忽然亮了起来,警车的鸣笛惊醒了罪恶,双方瞬间收拾好东西离开,各国语言混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很遗憾,他们没能跑出去。他们那么小心,还是陷进了警察的包围圈中。警方来了很多人,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周围。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警察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交易时间和地点。陈军啐了一口,掏出枪立刻扣动扳机,在小弟的掩护下逃走。他一边走一边问:「周森呢,怎么还没来?」
小弟忙说,「森哥说马上到!」
「妈的,他到得可真是时候!」陈军咒骂了一句。后面传来枪响,黑夜被灯光照亮,警察举着枪将他们包围,再负隅顽抗下去,结果就是被对方一
网打尽。
陈军苍白着脸举起双手,一条腿支撑不住歪倒在地上——他的腿中枪了。
身后嘈杂混乱,陈军被擒之后回眸看了一眼。缅甸人跑了几个,大多数人都被抓了,人赃并获。老大都被抓了,这次是彻底没的玩了。
周森不能来得太晚,不然他的目的就太过明显了。
他在陈军被抓的当口赶到,吩咐人看好罗零一别跟过来,便带着人前往战局。他一个字都没跟罗零一说,好像生怕她会要求跟上去一样。
其实带着她到这里来就已经够危险了,但万一他在这边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待在江城又有点危险,陈兵可不是个吃素的。左右权衡之下,他还是觉得把她带在身边比较好。
眼见着周森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罗零一担心极了。这边的缉毒警不一定全都认得周森,他是卧底,容貌对外是保密的,联络只能靠暗号。万一他们没认出他,打伤了他怎么办?
周森压根就没想毫发无伤地回去,那也太假了。
他拿着枪冲进去的时候,警察正要带陈军走。陈军听见枪声回头望去,就看见周森他们来救他了。陈军顿时大喜,仗着警方要抓活的便开始挣紮起来,给周森发出讯号。周森听见了,带着人径直朝陈军这边跑来。警方警告无效,击中了周森身边的几个人,周森因为躲闪及时,没有中枪。
「森哥,不行了,来不及了!咱们撤吧,不然人全要折在这儿了!」
周森冷笑:「走?怎么能走?」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了,怎么能走呢?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对方这些的。
周森微微躬身,从侧面靠近警察的包围圈,在混乱中接近他们,举枪朝控制着陈军的警察开了一枪。对方敏锐地躲开了,但控制有些松懈,陈军挣脱了,朝周森跑去。
「阿森,掩护我!」陈军大吼。
周森自然不会拒绝,真的上前掩护他但他们的人太少,根本无法和警察的数量相比,陈军走了没多远就被人一拥而上逮捕了。陈军眼见着周森还没放弃,还想要上前,被警察击中了胳膊。陈军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劝说周森离开:「阿森你快走!走!」
不能全军覆没,留着人在外面还可以想办法捞他出去,查出到底是哪个孙子泄的密。
周森等的就是陈军这句话。
他摀住中枪的手臂看似为难地犹豫了几秒钟,终於还是回头走了,很快消失在森林里。
「告诉他们不要追,做做样子就行。」警方负责指挥的人低声吩咐下去,几位警察心知肚明。周森不能抓,那是他们安插在陈氏集团十年的卧底,他们必须配合他逃走,顺便做戏。
周森理所当然地逃了出来。看守罗零一的人在混乱时上去帮忙了,罗零一好几次想上去看看情况,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她必须乖乖等在原地,不然会打乱周森的计画,让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还好,周森回来了,尽管只有他自己,可他还是回来了。
「你怎么样?」罗零一立刻上前扶住他,手上立刻一片濡湿,满鼻子的血腥味,「你受伤了?」她惊愕地扶住他。他急促地喘息着,虽然受了伤,却是非常高兴的样子。因为站不稳倒在地上,他干脆望着天空笑出声来,清朗的笑声里带着一丝解脱。
罗零一无奈地蹲在他身边,不知该作何表情。
周森从西装口袋里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便交给罗零一,急促地说:「告诉他我受了伤,我们在河岸边等他来接应,要快!」
他话音刚落,电话就接通了。罗零一立刻把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那边有个男人应了,随后挂断了电话。
「我扶你过去。」罗零一把手机装到自己口袋里,将周森扶起来。她的手碰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他拧着眉嘶了一声,吊儿郎当道:「好疼!你再来一下,我就死定了。」
罗零一瞪他:「疼还笑?平时吃得也不多,怎么这么沉!」
周森挑挑眉,笑得越发开心:「零一,我能不笑吗?我开心啊!你不懂的,你不会明白的!」
其实我明白!罗零一并没有反驳他。
他笑得真好看,笑声真好听!他要是可以一辈子都这么开心地笑就好了,她想看他一直笑。
尽管他们此刻身处危险的金三角,在异国他乡的树林里,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她由衷地觉得,可以这样相依为命地逃出陷阱,也是一种幸福。
还有,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