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见她这样,由衷笑了起来。
这边的夫妻两个说说笑笑,叶冰却是心潮翻涌地回到了孙府。
刚进房门,还没等落座,罗氏那边的大丫鬟就进门了,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少奶奶吃惯了二少奶奶亲手做的燕窝羹,请您过去帮忙指点着小厨房里的人。」
叶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勾出一抹笑,「指点就罢了,我知道大少奶奶好这一口,出门之前就做好了,此刻吃刚刚好。」
丫鬟敷衍地行了个礼,「二少奶奶辛苦了。」
叶冰转头吩咐房里的丫鬟,随自己去了罗氏房里。
罗氏很有个养胎的样子,此刻在大炕上半躺着,一名小丫鬟正在帮她揉腿。
有什么了不起的?皇后和燕王妃那样金贵的人,怀胎怕是都不敌罗氏这份儿娇贵,那胎儿也是命苦,怎么就投胎到了这样一个人肚子里?叶冰不屑地腹诽着,面上却漾出笑容,将燕窝羹放到大炕的矮几上,侧身站在一旁,语气干巴巴地道:「我来服侍大嫂了。大嫂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这已是第三日了,罗氏费尽心思揉捏她。她呢?最起码在婆婆眼里是没理在先,私底下总是劝她忍耐一段时间,说等罗氏过了头几个月就好了。说的倒是简单,几个月是那么容易过的?
「我怎么敢支使二弟妹。」罗氏客客气气地笑着,坐起身来,遣了丫鬟。
叶冰则连忙将几个人拦下。万一罗氏忽然说不舒服,再唱一出戏,倒楣的不还是她么?这还是娘家嫂嫂私下叮嘱她的。众目睽睽之下,罗氏总不好给自己泼脏水。
罗氏倒是也不在意,笑道:「你的丫鬟自然是要留在房里的,我让自己房里的丫鬟出去,是不想让你面子上不好看。」
叶冰撇撇嘴,转而坐在太师椅上,「那便是有话与我说了?说吧,我也不怕谁听到。胜者为王,你不跟我炫耀一番,夜里怎么睡得着觉。」
罗氏掩袖而笑。
看得叶冰又忍不住蹙眉。
罗氏问道:「方才去长兴侯府了?」
「去之前不就与你说了么?」叶冰就是没办法跟罗氏好好儿说话。
罗氏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是不是被长兴侯夫人训斥了一通?」
叶冰早就料到有这一问,悠然笑道:「姐妹之间别说谁训斥谁,便是打到一处,过后也还是姐妹。你放心,我便是再不争气,她也会护我周全。」虽然叶浔跟她说了重话,可她知道,那不过是气极了吓唬她。不论从哪方面来讲,叶浔固然不会帮她,却也绝不会真对她落井下石。
就是因为笃定这一点,才敢去叶浔面前撒气的。她生气,叶浔日后会比她更生气——明明厌烦一个人,却还要时不时地受到烦扰,对於叶浔来说,不定多怄火呢。
一想到把叶浔气得危言耸听,她心里还真是好过了一点儿。
罗氏眼中尽是笑意,嘴里却是轻叹一声,「唉——想想你大姐,处境可是够难的。自己的日子能干脆俐落地打理,独独跟你这儿要费尽周折。上次明明怀疑我别有用心,还是要遂了我的心愿。我要是有这么个妹妹,早就断绝姐妹情分了。当断不断,最终只能反受其乱。」
「这次被你抢了先,我只能忍下这个哑巴亏。」叶冰笑了笑,「可一想到你平白损了三千多两银子,便不觉得算什么了。」
罗氏眼中笑意消散,闪过一丝寒意,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你多厉害呢,自己没本事赚钱,作乱的本事却不小。」
叶冰的笑容愈发舒缓,「不经这件事,我还不知道,你手里原来只有这点儿家当……也对,比起你来,我是寒酸得紧,可你比起别人……日后可别一副暴发户的样子了,没的叫人笑话。」她见罗氏脸色有些发白了,开心地笑出声来,「你看看,我娘家这还是不愿帮我,我只借着娘家的名头就让商贾给你挖了个陷阱,而你竟然陷进去蚀了本,我的大嫂,你的见识呢?你的城府呢?怎么会犯这种荒唐的错呢?」
罗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语气就恶劣了一些:「你最好适可而止,否则别怪我将这桩事也捅出去,倒要看看到时候谁还会把人当人——你连自己妯娌的钱财都算计!」
「不让你的银子打了水漂,我会整日里想着赚钱,无谓地与你攀比。」叶冰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来想去,还是把你拉下水更省时省力。你看,我最近从没张罗着开铺子吧?也没再回娘家招人烦了吧?这都要谢谢你成全我。」又一脸坦荡地看向罗氏,「你我妯娌之间那些龌龊事不少,你只管抖落出去。这一天到晚的过这种日子,我也腻了,你还是给我个痛快的好。」
竟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罗氏被气得不轻,脸色更差了。一旁的丫鬟紧张起来,战战兢兢地上前询问可有哪儿不舒坦。
叶冰却款款起身,将那碗燕窝羹放回食盒,「我方才忘了,给你吃东西之前,让婆婆房里的人检查一遍才妥当,免得担负上莫须有的罪名。」转身时又道,「等会儿我就不回来了——我肚子疼,头晕,还总犯恶心,说不定也有喜了,便是没有,我也要学着你的样子在床上躺俩月。你真有本事,就把我从床上拽到你面前。」
随行的丫鬟被叶冰引得啼笑皆非,罗氏却被气得满腔怒火。
这小蹄子对她一向如此,言语恶毒,做派歹毒。平日里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可一旦认真打起坏主意,又让人防不胜防。例如坑了她三千两银子的事。
居然好意思说不再打算赚钱了,她可不就不用赚钱了?那三千两银子,她最起码是跟奸商平分了,甚至是拿了大头,眼下手里宽裕得很。爱财不是错,可有几个人是这样赚钱的?
银子的事已够刺心了,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更让人心烦得紧。
这样的妯娌,她如何也容不得,要么就分家各过,要么就让孙志仁休妻。之前的事,人们冲早会听说,都会认为她们不睦,有了这个引子,她又母凭子贵,难道还找不到下狠手的可乘之机?
比起罗氏什么都闷在心里,叶冰算是很实在了,出了这道门,果然就没再回来,而且晚间就嚷着恶心头晕,孙太太满脸喜色地低声询问几句,随后就说:「明日起就好生在房里歇息,过段日子我再给你请大夫把脉。」
叶冰满脸娇羞地低头称是。
罗氏听了,险些动了胎气。
对於叶冰的事,江宜室的耳报神一向很灵,更何况孙太太第二天就命人去了叶府请王氏去看看叶冰——叶府的门第到底是在那儿摆着呢,孙家便是觉得叶冰有不妥当的行径,还是想在大面上和和气气。结亲是结两姓之好,长辈和晚辈较劲坐视矛盾升级的话,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这天上午,江宜室对叶浔笑道:「二婶听说之后,直嘀咕冰儿是不是在骗人,便是有这样的担心,还是盼着这事情属实,带了一大堆补品去看冰儿了。」
叶浔当然也很高兴,「我可是满心满意盼着她不是骗人,日后也能安生些,好好儿地过日子。」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江宜室先是点头,随后仍是担心,「可若是妯娌两个都有了喜脉,还处处较劲就难办了,万一哪一个身娇肉贵动了胎气,到时又是一桩公案。」
叶浔随之蹙眉,「还真是……横竖都是不好办。」想了片刻便有了法子,「到那时就让二婶把冰儿接回叶府去养胎,想较劲都没人理她。」
江宜室逸出清脆的笑声,「这也是个好法子,到底是子嗣为重,只需稍稍做点儿文章,就能让冰儿光明正大地回娘家养胎。」再思忖片刻,愈发觉得可行。
叶浔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宜室。以往提起谁有喜的事,嫂嫂总是面带落寞,眼中的黯然藏也藏不住,今日却是不同……她审视片刻,轻声道:「你是不是也有喜讯了?」
「没有……也不是……」江宜室赧然地道,「可能是吧?只是日子还短,脉象上不明显,要过一段日子才能有准信儿。」
「真的?」叶浔惊喜地笑了起来,「真是的,你怎么也不早说呢?」之后就抱怨起来,「正是要紧的时候,你怎么还往我这儿跑?日后不准来了,我去看你。」手动了动,忍着没去给嫂嫂把脉。都是这样的,日子短就不能确定,她又没比寻常大夫太医高明多少。
「看你,怎么比我还大惊小怪的。」江宜室嘴里嗔怪着,眼神却是感激的,解释道,「你最初有喜的时候,不也是如常走动么?」
「你跟我哪儿是一回事啊。」叶浔蹙眉,「我自出嫁前就变着法子多做点儿事,身体可跟你不一样。你往后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不准这么劳累。吴姨娘和哥哥不知道吗?怎么还能纵着你乱跑?」
江宜室忍俊不禁,「你别怪他们,是我怕虚惊一场,闲时也只来与你说说话,在家很注意了。」
叶浔这才释然一笑。
江宜室走的时候,叶浔伴她坐着青帷小油车到了垂花门,目送她上了马车才返回到内宅。
午后,孟宗扬过来了。这次一反常态,先去了太夫人房里,恭恭敬敬地请安,之后折回到二门一旁的花厅,让丫鬟传话:他要见庭旭。
叶浔失笑,让奶娘抱着庭旭,又唤上新柳新梅两个,一同去了花厅,见礼后仍是不解:「你不是应该陪着皇上在山中消夏么?」
「皇上是去陪妻儿的,谁要陪着他就是自找倒楣——这不,我张罗了两回,他就把我撵回来了。」孟宗扬因着庭旭的缘故,语声比平日要低缓,又看着孩子纳闷,「怎么没精打采的?」
叶浔横了他一眼,「午睡刚醒。」
「我又来的不是时候了?」孟宗扬笑起来,随后有模有样地抱着庭旭踱步。
新柳、新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左右,生怕这个人没轻没重弄哭孩子。
叶浔倒是看得一呆,「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头一回抱孩子。」
「废话。」孟宗扬道,「我以前也有几个交情匪浅的弟兄,已认下两个干儿子了。」
「……」没成婚就认干儿子的事,叶浔还没听说过。
孟宗扬自顾自地道:「我那会儿可没少抱那两个孩子,现在他们也有三四岁了。」说着瞥了叶浔一眼,「还没说,这孩子省得是挺好看,这样算起来,侯爷还是小时候讨喜些。」
「……」能经常让叶浔无言以对的,也只有孟宗扬了。
小丫鬟进来给叶浔解了围:「夫人,表**来了。」
闲时出入裴府的柳家姐妹,只有一个柳之南。
这么巧?叶浔狐疑地望向孟宗扬,难不成是一早约定的?
孟宗扬也在这时看向叶浔,却是浓眉蹙起,很不满的样子,「你就不能让她出嫁之后再满大街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