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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庭旭出生之后,裴奕进到家门总是步履匆匆,一定要先到西梢间看看儿子,才会去更衣。
今日亦如此。
叶浔看得直笑,帮他更衣时问道:「你是不是不大擅长小儿妇孺的症状?」
「小儿症状尚可,女子的病症就没认真研究过了。」裴奕问道,「是你还是别人不舒坦了?」
「没有,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面面俱到的神医而已。」既然不精通,心里记挂的那桩事就没必要跟他说了。
「什么神医,我不擅长的多了去了。」裴奕建议道,「你要是有心研究这些,不妨向城里沈大夫的娘子请教一二。」
「嗯,记下了。」
这日开始,夫妻俩开始带着庭旭一起去给太夫人请安。而从第二日开始,叶浔逐步将家里的事重新接回了手里。偷闲那么久,也该如常度日了。
眼看就要看端午节了,天气也要热起来了。叶浔忙着准备过节的大事小情,又亲自督促着下人将各个院落的陈设换成夏日所需。
便因此去了正房后方的一个院落,见到了那名每日午后弹琴的女子月娘。
月娘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一双儿女同住在院中。是个身世孤苦的,早年丧夫,自己又只擅长音律,这几年一直在什刹海的水面上弹琴给人听,赚取一点儿维持生计的银两。
叶浔不免坐下来与她叙谈几句,由此才知道,月娘是裴奕命人请到府中的,每日什么事也不需做,下午弹琴即可。
这才明白裴奕的一番心思。
她除了那份感动、欣喜,自然是满心赞成裴奕的心思,让月娘继续留在府中,听得月娘说还擅长琵琶、长笛,便又说了一句:「日后弹奏不需拘着,只要不是过於悲戚的都弹奏一遍。」
月娘先前只得了裴奕的吩咐,心里并不敢奢望这样的时日能够长久——长兴侯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彪悍,看自己不顺眼,一句话将人打发出去不是轻而易举的?此刻见叶浔容色娇艳至极,做派柔和婉约,言辞甚至是客气的,才知传言半真半假,自是千恩万谢,诺诺称是。
晚间,叶浔与裴奕提及此事,笑着搂住他亲了又亲,「你怎么这么好啊?」
又为芝麻大点的事感动了,哄她高兴总是这么容易。裴奕就笑道:「才知道么?打算怎么感谢我?」
叶浔柔声应道:「我好好儿犒劳犒劳你。」
「来吧。」裴奕张了张手臂,「我今日就凭你处置了。」
他自然是不能说到做到的,主要也是因为叶浔不争气,犒劳他到中途就没了力气,只得由着他胡作非为。
梅开二度之后,他仍不肯退离,反复地吻着她,「阿浔,你怎么这么要人命?」
叶浔:「……」到底谁更要命啊?讲点理行不行?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要第二个孩子才好?等庭旭一两岁之后行不行?」
叶浔头疼,「可我不想生了。」她把脸更深地埋进他胸膛,「生孩子很累,还很疼……不要了行不行?」不论祖母、外祖母怎么说,她到此时还是一回想就觉得毛骨悚然,那简直是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的一桩事。
这件事,裴奕做不到勉强她,她生下庭旭之后的辛苦他是了解的,「那就不要了。」说着就坏坏地动了动,「要我么?」
「……不要……」她难耐地扭动身形。明知这会惹得他愈发恶劣,可是没法子,着实地不能控制自己。
热情在他体内迅速复苏,一面则轻轻地笑,「什么都不要怎么行?也太没良心了。」
他「有良心」,像是食髓知味的一样,把她折腾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北才算了事。
叶浔就想,该在膳食上下点功夫了。一次次热烈又激烈的房事,出岔子意外有喜也未可知。也许冲早会改变心意再要个孩子,但不能是现在——庭旭还在襁褓之中,她再有喜脉,就完全没精力照顾庭旭了。说到底,还没真正学会怎样做个母亲呢,哪儿有心思想别的。贪心也绝对没好果子吃。
端午节之前,叶浔特地去了一趟燕王府。
燕王妃前两年父母双双离世,父亲留下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庶子。之前十几年,燕王妃无疑是痛恨父亲的,可人死大过天,何况出嫁前便已打开了一些心结,也是因此,一直将幼弟养在跟前。
眼下呢,她自己又生下一子,平日少不得忙得团团转。
今日见到叶浔的时候,她正将闷声抽噎的幼弟抱在怀里,「不哭不哭啊,我怎么会不理你呢?刚刚那不是你的外甥哭得厉害吗?可不准不讲理,大姐最疼你了。你实在生气的话,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教训你外甥,让他不准动不动就哭。」
叶浔听了失笑不已,拿起一旁的拨浪鼓,帮着燕王妃哄孩子。
燕王妃就苦笑,「吃醋了呢,怪我方才只顾着抱他的外甥。」说到这儿就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幼弟的头,「自己才这么一丁点大,就添了个小外甥。唉,怪我,早知道就过两年再要孩子了。」
两女子一起哄逗半天,孩子才没了脾气,由奶娘带下去玩儿了。
燕王妃长舒一口气,喝了两口茶才道:「我这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照看两个孩子完全是有心无力了。你还好吧?这阵子也没空去看看你。」说着就笑起来,「先前就听说你婆婆和侯爷把你看得特别重,我就知道他们是会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也就不担心。」
「婆家待我的确是特别好。」叶浔笑道,「只是看的紧,来王府的机会就少了。」
「好好儿的我就放心了。」燕王妃细细端详着叶浔,见她虽然如生产之前一般瘦弱,气色却很好,便沮丧地按了按腹部,「看起来还是我心宽啊,腹部还没恢复原形,每日里烦的不行,偏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从生了孩子之后,我是越来越贪吃了。」
「能吃是福,像我这样就是没良心了。」
燕王妃就哈哈地笑,「难得你还知道自己没良心,要是把我换了你,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儿了。」
两个人都是初为人母,相同的话题自然是说不尽的。到日头西斜时,叶浔才惊觉天色已晚,忙不迭站起身来,「也该回去了。便是孩子不想我,我心里却很是记挂他。」
这是实话。燕王妃也就没挽留,亲自携了叶浔的手,一路送到垂花门,「得了闲可就要来找我说说话。我家里是个烂摊子,你也看到了,一年半载的怕是都不能出门走动,有事没事的都要常来陪陪我。」
「这是自然的。」
到了端午节当日,叶浔和裴奕带着庭旭回了柳府。
叶冰和孙志仁自然是早就来了。
孙志仁见到裴奕,不免在面上奉承一番。
叶冰看得一肚子火气,暗骂夫君是个不争气的。可她过来另有要紧的事,也就压下了火气,面上反倒比平日温和几分。
赵氏见到叶浔,仍如以前一般,陪着王氏将庭旭抱给景国公和叶夫人看。
景国公喜不自胜,命人开了库房,去了一个镶碧玺石的金项圈过来,给庭旭带在颈上。一面说笑,一面不时地看叶浔一眼,眼中尽是慈爱、关切。
老人家是有些担心的,怕孙女好强,有事也不肯对人说——那消瘦的小身板儿,不是多思多虑,还能是为什么?
叶浔到此时已有些后悔自己急於恢复原形了,凑到祖父跟前,委婉地说了自己服用药膳的事。
景国公这才释怀,随即没辙地拍了拍孙女的额头,「真该去你外祖父面前告你一状——只顾着好看,却让别人担心。」
「是是是,我错了还不成么?」叶浔亲昵地携了祖父的手撒娇。
景国公就哈哈地笑。
叶夫人一见祖孙俩与往昔很多情形一样亲近,笑容愈发舒缓,有意无意地看叶浔一眼,目光交错时,便予以一个笑脸。
叶浔便又转去陪祖母说话。
叶冰觉得奇怪——以往可没见叶浔与祖父祖母这般亲近。她一直想找祖母说说体己话,祖母却一味拉着叶浔说话,竟是没心思理会她的样子。她不由心急起来。
用过午饭,叶冰终於寻到了机会,抢先到了祖母身边,笑道:「我服侍您去小憩片刻。」
叶夫人点一点头,「好啊。」
赵氏跟上去,携了祖母另一手。
叶夫人笑着对她点点头。
叶浔正忙着让奶娘给庭旭喂奶,瞥过这一幕,没当回事。等到庭旭吃饱了满足地酣睡之际,赵氏面色不安地走出了内室,先对王氏低语几句,随后犹豫片刻,到了叶浔身边,轻声道:「大姐,你去看看祖母吧。她被冰儿缠着,很是不耐烦了。」
叶浔不由轻轻挑眉,和声问道:「是为何事?」
赵氏面色忐忑地道:「我也只听了几句,便被冰儿支开了。听丫鬟与我说的意思,是冰儿要跟祖母借一笔银子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