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共也没几个人。
**
叶浔这边一如太夫人预料,房里的人来来去去。
柳夫人、江氏将孩子抱在怀里就不愿撒手,絮絮询问叶浔这两日的衣食起居。都不能多留,柳夫人临走之前,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到叶浔的枕头下面,「你外祖父给旭哥儿的,一早就叮嘱我不要忘了这回事。」
叶浔就忍不住笑,「原本以为外祖父要给孩子一样心思奇巧的物件儿呢。」
「我起先也是这么想,可他说什么都不比真金白银实惠,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让孩子多点儿傍身的银两最好。」柳夫人笑道,「你们母子可要好好儿的啊,等满月的时候,你外祖父就来看你们了。」
「一定的,您放心。也让外祖父不要记挂着我。」
「自然会带话给他的。」柳夫人抚着外孙女的脸颊,宠溺地笑了,「你这孩子,真是的,到此时也不见胖一些,胖一些才好啊。」
「还不胖?」叶浔撇撇嘴,又摸了摸腹部,「脸都圆了,肚子不知何时才能消减下去……」
柳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鼻梁,「净胡说,你这脸要是真圆了,我也就不需抱怨了。腹部都是如此,过了满月就好了。」
「好吧,我姑且信您的说法,要是瘦不回去,我可要去找您要个说法的。」
柳夫人呵呵地笑,「要是瘦不回去,也是你婆婆待你太好,你找我去算帐我也是满心欢喜。」
老人家的喜悦感染了叶浔,她也随之笑了起来。
柳夫人走后,叶夫人就来了,抱着自己的曾外孙真是爱不释手,对叶浔道:「旭哥儿和侯爷像得紧,日后再生个和你酷似的女儿就好了。」
叶浔如之前面对祖母时一般平静地笑道:「起先我满心以为是个女孩儿的,却生了个男孩儿,真有些啼笑皆非的。不过既然有了儿子,就不需再想别的了吧?好生照顾他就是了。」
「那怎么行?」叶夫人将孩子交给乳娘,坐到叶浔近前,笑道,「一个孩子还是太孤单了,还是要给旭哥儿添个弟弟妹妹才是。」
叶浔扁了扁嘴,「可是生孩子……祖母,太辛苦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叶夫人怜爱地抚了抚叶浔的脸颊,「不过不用担心,过一两年,你自己就该张罗着再给旭哥儿添个伴儿了。」
「真的吗?」叶浔可不敢指望自己能再生出生孩子的心思。
「自然。」叶夫人保证道,「我和你娘、你二婶都是过来人,都是这样才又添了别的孩子。」
「那……好吧。我过一两年再想这些。」
「这是应当的,先把第一个孩子照顾好才是正理。」
「嗯,我晓得。」
叶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封红,「带来的贺礼都要记在明面的账上,这是我私底下给旭哥儿的,你帮他收好。」
怎么跟外祖父一个做派?叶浔有些不安地道:「这怎么行呢?我又不缺钱,您是知道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我们旭哥儿的,收着!听话!」叶夫人将封红塞到了叶浔的被子下面。
叶浔摸到了封红,觉得厚厚的,便问道:「我、我能不能看看?」要是数目小还好说,数目大的话,就不能收了。
叶夫人有点儿无奈,「可真是的,要看就看吧。」
叶浔挂着理亏的笑,将封红打开,不由吃惊。
竟都是五百两、一千两的银票,全加起来怎么也有一万两了。
一万两……对於祖父祖母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了,毕竟祖父如今只有个爵位,进项随之都减少了许多。
「祖母,这可不行……」叶浔像是捧着个烫手的山芋,忙不迭地要还给祖母,「这怎么行呢?我和哥哥都不能时常承欢膝下……」
「好孩子,你听我说。」叶夫人将封红里的银票装好,强行塞回叶浔手里,语重心长地道,「家里欠了你多少,我比谁都明白。尤其是我,为人子女、为人母我都经历过了,知道欠了你和世涛多少,这一生到了如今,欠的最多不过是你们两个孩子,可我能弥补的到底是太少。我也晓得你们的心思,和叶家离得越远越好,我明白——家里的事我理不清,可这一点我是明白的。所以这许久我才宠着冰儿,对你也总是尽量冷淡一些。可我心里不糊涂,知道谁是真心孝敬我和你祖父。什么事我心里有数,也知道我一说你就明白。但在大面上,我要随着你和世涛的心思处事,对不对?」她握住了叶浔的手,「你和侯爷好好儿地过日子,世涛也比以往更踏实了,我没什么好担心的,银子留在我们手里也没别的用处,与其身故后银子给了你二叔的孩子,我更愿意现在就交给你们。数目也不算多,你乱推辞什么?」
「祖母……」叶浔握住了叶夫人的手。她以前是乐於见到祖母偏疼别人的,可心甘么?不能做到,完全不能漠视,只是能够说服自己罢了。而此刻祖母的一番话,道出了作为长辈的抉择、艰辛之处,她没法子克制情绪了,面对着这个让她一度又爱又恨的长辈,泪盈於睫。
「好孩子,别难过,不准哭啊。正在月子里,哭坏了眼睛可怎好好?」叶夫人将叶浔揽在怀里,不断地抚着她的背部,给她安抚。
一如小时候那样。
叶浔反倒愈发不能控制情绪,泪水颗颗滚落到腮边。
「总是这样,不听话。」叶夫人帮叶浔拭去脸颊上的泪,自己也已是眼角微湿,「大喜的日子,千万不准哭,对你身体不好。知道我心里记挂你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叶浔攥紧了手里的封红,「可这么多银两……」
「拿着,给我好好儿地收起来!」这件事,叶夫人是不容拒绝的,「我和你祖父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还能赚钱,这些不过是我的梯己银子。再说了,来日万一有个好歹,你还能不管我不成?你要决意不收,那咱们不妨细算算帐,看你和世涛为叶家出了多少力,叶家又欠你们多少。」
说的叶浔没法子反驳了,她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一遝银票,「那我就帮您存着。」
「什么帮我存着,是帮我的曾外孙存着。」叶夫人捧住孙女的脸,「好好儿地跟侯爷过日子,看到你们好好儿的我就心安了。」
「嗯!我会的,肯定会尽心把日子过好。」
「那我就放心了。」叶夫人又打趣道,「看看,哭成了小花猫,快叫人帮你抆抆脸。」
叶浔笑着称是。
这日最高兴的是江宜室,虽说早就知道裴奕和太夫人不计较这一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到底还是男孩儿更让人心里踏实,她见叶浔过得如意,真比自己有了喜事还高兴。
最兴奋的是叶沛,跟奶娘学着抱着庭旭,眉飞色舞的,「我就说么,大姐这一胎肯定会生个男孩儿,你看,让我说准了吧?」
江宜室就哈哈地笑,低声揶揄道:「这往后你就不需看着你大姐夫一脸花痴相了,看着庭旭就行了。」
「那是自然!」叶沛理直气壮地道,「有了庭旭,我还看大姐夫做什么啊?」
引得叶浔和江宜室笑不可支。
最沮丧的自然就是柳之南了,看着叶浔直皱眉,「不是说好了要生个女孩儿的?」
「这事儿我说了算吗?」叶浔也很无奈,「都以为是女孩儿的,谁承想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也好。」柳之南一见叶浔这样,连忙道,「男孩儿也用得着香料香露,我照样儿给他准备起来,你放心,我肯定疼着他宠着他。」又跟叶浔说体己话,「赐婚的执意过两日就下来了,有皇上成全,我大抵近前秋冬就会嫁给孟宗扬了。」
「是吗?」这倒是叶浔不知情的,自心底惊喜地笑起来,「皇上这可是给你们锦上添花啊,太好了。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到时我送给你。」
柳之南旧话重提,「就想要个跟你一模一样的表侄女。」
「……」叶浔扶额,「这个我可不敢应你。」
柳之南咯咯地笑起来,「逗你呢,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我往后过日子什么的,你也要像帮宜室姐一样帮我才好。」
「这好说。」叶浔满口应下来。
经过了一整日的喧哗,到了晚间,府中才安静下来。
叶浔在这一晚就被裴奕勒令搬回正屋了。
「不搂着你我睡不着。」他如是说,还一脸凄凄惨惨的样子。
叶浔还能说什么?只得由着他,回了正屋。
临睡前,她才将外祖父的封红拿出来看了看。
又是咋舌不已。
外祖父竟给了庭旭五千两银子。
「用这笔银子买个大点儿的宅子多好。」还给外祖父的想法她是根本就没想过,因为知道不可能。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她就算闹个十次八次的,外祖父也不会允了她。
「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和合心意的。」裴奕道。
这倒是。叶浔想着,要是能找一个地段好又与柳府情形大同小异的宅子就好了。她小事上挑剔这一节,大抵是随了外祖父的。
自昨夜起,她状态已完全调整回了平日的情形,晚间只要庭旭一哭她就即时醒来,恨不得当即下地去看看孩子。
裴奕是从昨晚就已得知的,不然也不会坚持要她搬回正屋住了。她那边一有动静,他就连忙柔声安抚,随后又去孩子所在的西梢间看看,听得孩子安静下来又已入睡,这才回房。
连续几晚都是如此。
叶浔从意识上将晚间照顾孩子的事全部托付给了他。
他一直尽职尽责的,她也就完全放下心来。
坐月子也不是那么轻松的,除了吃吃喝喝,还要经受医婆为自己束腹、按揉除去体内未尽的秽物,折腾一番,不比生产时轻松多少。
裴奕的十天假结束之后,叶浔开始让竹苓打理自己的膳食,除了平日太夫人要自己食用的饭菜,常以豆腐素蒸包、红烧猪肚片、清蒸凤尾菇、鸡汤黄豆芽、鸡肉炒海带等药膳佐餐,或者也可以说,以这些药膳为主进食。
几样药膳的功效相同,都能够让身形尽快恢复。
别人虽然都觉得她这一胎奇得很,都不觉得她丰腴多少,可她自己却比谁都清楚,腹部、腰上多出来的肉是她尤其不能忽略的。
做了十几年的小瘦子,怀胎时身量慢慢臃肿也就认了,孩子已然生下来,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身量轻盈与身形丰腴穿衣服的感觉可是天差地别,又清楚地记得以前自己衣物的尺寸,她可受不了这差别。
也许是药膳之於她十分有效,也许她天生就不是能胖得起来的体质,未到庭旭满月,她面容、身形已明显恢复了七八分。
倒惹得太夫人担心了,「不是平日多思多虑所致吧?怎么这么快就瘦下去这么多?」
叶浔只得如实招供。
太夫人啼笑皆非,叮嘱道:「不论你是天生胖不起来,还是药效的作用,自己平日都要仔细着,要是身体底子变差了可怎么好?」
叶浔忙道:「我也晓得这个理,平日总要医婆帮我把脉,倒是没说有哪儿不妥当。」
太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又打趣道:「人生得已是万中挑一了,偏生你自己还要尽善尽美。」
叶浔汗颜不已。不是要尽善尽美,是习惯做小瘦子时的轻快劲儿了。
白日里,叶浔越来越喜欢将庭旭抱在怀里。庭旭几日之后,清醒时便睁开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周遭的人与景致。
乌黑的瞳仁,熠熠生辉的一双眸子,是人一看就确定是随了裴奕的双眼,叶浔便又添了三分喜悦,对庭旭越发的疼爱。
惹得裴奕打趣她:「你这算不算是以貌取人?以前倒是不知,你竟这样喜欢我的样子。」
「谁以貌取人了?不过是希望孩子生得十全十美罢了。」叶浔啼笑皆非地反驳,「旭哥儿又不肯随我,难不成我还能因此少疼爱他一分?」
裴奕笑笑的,「总是你有理。」
本来就是这回事么。叶浔暗自腹诽着。
到了庭旭满月那一日,府中宾客盈门,京城中数得上的门第都上门来道贺。
幸好裴奕和太夫人之前就怕有这样的情形,提前吩咐了厨房,又知会了两家酒楼,不得已之下,就以流水席的规格招待不请自来的人。
叶浔到这一日就不能做甩手闲人了,该出面应承的女眷都要寒暄一阵子,到了午间、晚间开席,又抱着庭旭游走在宾客之间。
「真是比跟你成亲那日还累得慌。」晚间她躺在床上,和裴奕抱怨道。
「的确是够累的。」裴奕感同身受,在外院款待宾客、挂念内宅中的母子两个,他也不轻松。
「那就早点儿睡吧。」叶浔坐起来,越过他,探身熄了灯。
裴奕则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柔声问道:「除了累,还有哪儿不舒坦么?」
「嗯……」叶浔为难地沉吟片刻,知道他想要什么,小声跟他商量,「等过段日子好不好?」
「不舒服了?」他有些担心。
「也不是。」叶浔最不希望的就是给亲人或他平添烦扰,自然要实话实说,「我……身形还没恢复如初,腰都粗了一点儿……」她是很沮丧的,这还是有药膳调理着,仍没能在孩子满月时恢复成原样。
裴奕低低地笑起来,手落到了她腰际,「怎么你担心的事总是这么古怪?」
叶浔身形轻轻扭动,「怎么古怪了?我自己可是怎么都不喜欢。」
「谁要你喜欢,我喜欢就够了。」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阿浔,你不会真要我做柳下惠吧?」
「……」是啊,他可是拘了近一年了呢。
他扣住她腰肢,「原本是太过窍细,现在这样是刚刚好。」
叶浔只当他是胡说。腰围现在都比有喜之前涨了两寸好不好?什么叫刚刚好?如果现在是刚刚好,那么以前是哪个混帐那么喜欢她腰肢的?
他的手已转移到她锁骨,又寸寸下移,落到那方沟壑,「这儿比以前长大了,你恢复如初的话,这儿岂不是要跟着恢复成原形了?」
「那又怎样?早晚都会打回原形的。」叶浔成心刺激他,「到那时你岂不是会很失望?」
「不会。阿浔不论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裴奕一面有条不紊地除去彼此身上的束缚,一面无限缱绻地吻住她。
不是再如以往加以控制的亲吻,气息灼热,透着霸道,蛮横地索取着她口中甘美。
「不想我么?」他语声模糊,「我想你了。」
自怀疑有喜到如今,她有太久没与他这般耳鬓厮磨。
想他么?自然是想的。骗不了他,更骗不了自己。
又为什么不想他呢?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平时不自知,这一刻一直被忽略、压制至骨髓深处的热情,被他全部点燃。
「想……」她低喘着回答他,「裴奕,我也想你。」
他手势尽含风情地游转片刻,迅速地调动起她的情绪,分开她身形,沉身入侵。
他轻轻地逸出一声喟叹,加深与她的亲吻。
爱死了怀里的人,爱死了她给他的销魂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