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她不自主地搜索着前世关於杨阁老的记忆,想着前世他有没有做出过这般疯狂的事。
没有。最起码她不曾听说过。而且前世宋清远一直被外祖父压制得死死的,失意之下糊涂事没少做,来往的人不是潦倒的学子便是纨絝子弟,根本没可能与杨阁老搭上关系。
今生她一心忙着改变自己和亲人的旧路,不知不觉的,部分格局、事态也随之发生了连锁反应。例如前世毫无交集且无印象的杨文慧变成了宋清远的夫人,例如杨阁老竟将那个品行不端的女婿利用了起来,例如杨阁老利用徐寄思窝里反的事情提早将徐阁老逼至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前世的记忆早已不能在大是大非上帮助她了。
叶浔用力摇了摇头,又狠力掐了手臂一把。纠结那些有什么用?应对这突发的情形才是正理。
她让新柳把秦许唤来,言简意赅地吩咐道:「去告诉哥哥的心腹,今日柳府的事大抵与杨阁老、宋清远有关,请他们帮忙,尽快查清我说的是否属实。」
秦许称是,转身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裴奕,匆匆行了个礼,出门去往叶世涛家中。
叶浔并没发觉裴奕的到来,喝了口茶,琢磨着何时将杨文慧的一席话告诉外祖父、外祖母。
裴奕望着她,欲言又止。静静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她近前,「外祖父脉象还好,伤势不算重,我已开了方子。」
「嗯。」叶浔忙问道,「他醒了没有?我想去看看他。」
「我命人点了安息香,多睡会儿也是好事,大概要到下午才能醒。你就别过去了,让老人家安心睡一觉。」不想她看到此刻面色很差的外祖父,心里愈发难过。
「我……还是想去陪着他。」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裴奕沉了片刻,道:「想去就去,不准哭鼻子,也不要逗留太久——等会儿太医、大舅等人就到了。」
「嗯,我晓得。」
「我陪你过去。」裴奕道,「外祖父在莳玉阁,是他之前吩咐的。」
叶浔离那院落越近,越是心酸难忍,不能说话,怕一说话就会落泪。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莳玉阁。
闭目昏睡的柳阁老面色失了血色,不再是那个时时对叶浔漾出和蔼笑意的老人家。
在叶浔的记忆中,外祖父是屹立不倒的权臣,是偶尔因为太过忙碌生些无关痛痒的小病的和蔼长辈。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时刻、这种情形。
第一次觉得,在她和外祖父之间,离失去、分别这类字眼并不遥远。
她眼中蒸腾出无形的氤氲。
不能哭。她又去掐自己的手臂。似是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
裴奕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叶浔转头看着他,缓缓漾出一抹脆弱的微笑。
静静观望一阵子,太医和柳家的人先后而至。叶浔回到柳之南身边照看,裴奕则已将幕僚、手下唤至柳府外院,他去外面议事做出安排。
到了下午,柳之南还是闭目昏睡,柳阁老先一步醒来。
叶浔听说后,连忙过去,说自己有要事告知外祖父。
柳阁老便遣了身边的人,让她进去说话。
叶浔进门时,他正坐在床上,守着黑漆小几用饭。小记上只有凉拌的清淡时鲜、一碗粥,面色已缓和许多。
她服侍着外祖父用了饭,又细问了问当时情形,亲手将饭菜撤下之后,将上午杨文慧的话说了。
柳阁老知道这番话定是真的。杨文慧绝不可能用这种事开玩笑,这可是能置杨阁老於死地的一番言语。他倚着床头,沉思片刻,问道:「暮羽怎么说?」
「嗯?」叶浔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难道你还没跟他说?」柳阁老惊讶不已。
「唉……」叶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忘了告诉裴奕。不,是根本还没想过早些告诉他。
若不是因为伤口作痛、周身无力,柳阁老定会好好儿啼笑皆非一番,亦会好生告诫她一番。眼下却只是无奈地看着她摇头。
「这可怎么好?」叶浔着实不安起来,「我是……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拧住了,还没想过先一步告诉他这些事。」她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就去跟他说吧?」
「这还用问?」柳阁老斜睨她一眼,「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