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媳妇安的什么心,你当真看不出么?她这分明是要毁了你!那等龌龊事,怎能让裴夫人知晓,又怎能将人带到人家面前去?裴夫人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只需跟柳阁老递句话,就能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人家嫁人之前,你做过什么糊涂事,不需我提醒吧?那把柄、人证还在柳阁老手里呢!眼下你手里只有这个不拿俸禄的侯爵了,若是不想要了只管早说,大可回乡务农去!」
「……可这日子,还能怎么过呢?」宋清远的双手用力地揉着面颊。清醒时的感受,唯有不得志、失落,也只有沉浸在女子的温柔乡里,才能有片刻的放松惬意。
「你赶紧将那**给我撵出府去!」宋太夫人发了狠,「若是再不从命,我轻则将你这不孝子告到皇后娘娘面前,重则自尽在你面前!」
宋清远抬起脸来,震惊地看着母亲,「叶姨娘她……」
「你给我闭嘴!」宋太夫人厌恶得蹙了蹙眉,「那**哪里姓叶,是你媳妇给她改了个姓氏而已!用意不过是要你循着她与裴夫人一星半点儿的相似之处、唤着她的姓氏迷了心魂而已!你那脑袋整日里都在想什么?真就变成榆木疙瘩了不成?!」透了口气,她沉声问,「我的话,你依不依?」
宋清远从母亲眼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然,再想到叶浔那脾气,怕是没给母亲好脸色,末了又斟酌了方才母亲的一席话,自知再无别的选择,他缓缓点头,「明日吧,明日我给您答覆。」
「再者,」宋太夫人定定地望着宋清远,「你那媳妇,依我看就是个灭家的灾星。你若是对她存着哪怕一点点夫妻情分,就把心收了,好生与她过日子,讨得杨阁老欢欣。若是没那份心思,那……就筹画着休妻或是和离吧。别的不说,单只不孝忤逆这一条,已是板上钉钉。」
「我记下了。」宋清远慢吞吞站起身来,「您容我回去想想。」
宋太夫人自知再多的催促责駡也无用,府里这烂摊子绝不是朝夕间就能收拾清的,便摆一摆手,让他离开。
宋清远缓步走出宋太夫人的院落,脑海里浮现的唯有叶浔的笑靥——是那个午后,她在柳府的莳玉阁,周身笼罩着明媚的阳光,脸上绽放出绝美的笑容。
初见,她厌恶他。
那一日,他明知她厌恶自己,还是就此认定了她,打定主意非她不娶。这才有了后来的鲁莽行事,才为自己埋下了祸根,至今时,一错再错。
后悔么?
后悔冲动行事,却不后悔对她的迷恋倾心。
不知不觉的,他走到了叶姨娘房里,看到了斜倚着门的娇小女子,目光定格,锁住她容颜,半晌,讽刺一笑。
什么叶姨娘,假的姓氏。
她哪里与叶浔相似了?双眼没有叶浔那双眼睛的璀璨光华——便是发怒也摄人心魂的光华,这女子没有。不过是柳眉、鼻梁、脸型相似而已。
叶浔身形高挑,窍腰长腿,这女子倒也有一管细腰,却比叶浔矮了很多。
怎么会被这女子迷得失了清醒的?
这女子怎么有资格取代叶浔?哪怕只一刻那样想过,也是可笑至极。
他心念转动的时候,女子已到了他面前,低眉顺目地行礼,谄媚笑道:「侯爷,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快进屋里去喝杯热茶。」
这声音糯软至极,他忽然觉得腻得慌,蹙了蹙眉,后退两步,再度打量了女子几眼,转身快步走出院落,唤来小厮:「把那**给我撵出府去,交给人牙子!」
小厮称是而去。
宋清远去了正房,坐在三围罗汉床上,等着杨文慧回来。
杨文慧如今是这宋府的当家祖母,一进垂花门,便有丫鬟上前去,说了宋清远亲自将小妾打发出府的事。
杨文慧不由蹙眉。这男人果然是反复无常起伏不定的性情,今日此举,到底是受宋太夫人逼迫,还是他自己的意思?可不管怎样,这件事情上,她的打算落空了。
进到房里,看到宋清远,她视若无睹,要去里间更衣。
宋清远却唤住了她,「坐下,说说话。」
杨文慧耐着性子落座,「不就是把叶姨娘打发出府了么?我已听下人说了。」
「一个贱婢而已,何需提及。」宋清远语气漠然,目光含着嘲讽,看着他名义上的妻子,「我要说说日后——你怎么打算的?」
「我能有什么打算?」杨文慧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横竖你也没心思与我过下去,既然如此,过两日你再回趟娘家,和你双亲商量商量吧。你我还是和离为好。尽快。若不抓紧议出个接过,别怪我做出休妻的事,於你更无好处。」
杨文慧便是再蔑视他,也从没想过,提及和离的人会是他。她愣了愣,莞尔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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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浔一直留意着柳之南的亲事,知道这不是短期就能定下来的事,还是出於担忧有些心急。幸好江宜室来过一趟,说虽然别的不清楚,可在江氏的周旋下,柳家已经放弃考虑付仰山了,委婉地回绝了。
这就好,起码没有能与孟宗扬相提并论的人选了。
这日,巳时左右,叶浔与柳之南相约到了香露铺子,命一众随从将车马带至不远处的街巷,不想在开张之前引人注意。
这一段紧锣密鼓地筹备后,什么都准备好了,今日挂上匾额,再选个吉日,就能开张了。
因为是帮柳之南操持这些,叶浔比对自己的事还上心,引着柳之南走进铺子,让她看看布置得有何欠缺,「你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日后再随着喜好改动。」
柳之南看着宽敞整洁的铺面,喜滋滋地道:「我喜欢!怎么可能有不满意的地方?」又满足地叹道,「唉,细想想,最有福气的就是我,你什么都肯帮我。要是没你,我可要怎么办啊?怕是里里外外都要一团糟。」
「你才不会。便是没人帮衬,你也能将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叶浔说的是实话,更是心里话。
「也只有你不会动辄数落我罢了。」
两人在里面说笑一阵子,柳之南见外面的伙计要挂匾额了,便携了叶浔的手臂,「走,我们去看看。」
叶浔笑着点头,到了外面,仰头指点着伙计把匾额挂到最合适的位置。
伙计手脚麻利,不过片刻光景,匾额就挂好了。
叶浔与柳之南携手返回铺子里面。叶浔边走边道:「这光景了,回府用饭已是来不及了,不如让小厮就近找个酒楼,炒几道菜过来。」
柳之南笑道:「你要是不饿的话,不如命伙计去醉仙楼,那儿的饭菜是最好吃的,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此刻,有一道语带轻挑的男声由远及近,「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小模样儿,当真可称闭月羞花啊。」
「什么人胆敢撒野?!」柳之南立时有了怒意,转过身形,目光淩厉地看着来人。
叶浔则低声吩咐新柳:「把护卫都唤过来。」裴奕手里哪个护卫都不是白给的,而随着她出门走动的这些人,更是府中最精良的人手。她兴许都会有淡忘出门惹上是非的一日,他却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一直怕她被人再次冒犯,可以吩咐过外院的人的。
新柳站着没动,却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叶浔一时之间惊讶,随即笑着摸了摸新柳的头。
新柳笑道:「这当口,奴婢可不能离开您半步,只得用粗俗的法子唤人了。」
叶浔莞尔一笑,随即敛了神色,转身回望那男子。
男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衣饰华美,看得出,非富即贵。瞥一眼那人的样貌,叶浔觉得似曾相识,可分明,不记得见过这个人。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像是纨絝子弟,她身边绝对没出现过这种人。
男子在她回身望去的时候,视线就定格在了她脸上,再不肯看向别处,嘴里喃喃地道:「这般的姿容,这般的出众……怕是裴府那位美名在外的侯夫人,恐怕也比不得。」
柳之南张口欲言,忽然意识到,在街头遇见这种地痞并非光彩的事,又知道叶浔的护卫身手高强,不需担心安危,便将自报家门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再看向那男子的时候,不自觉漾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心说这可是你自找倒楣的。
而在这时,竹苓察觉出不对,从铺子里面走出来,看了那男子一样,思忖片刻,脸色微变。她走到叶浔身边,附耳低语:「夫人,这人我在叶府就见过。还记得去年太夫人过寿那一日么?徐阁老的二弟随徐夫人混去了府中,居心叵测,这个人就是他。」
是徐寄思。
怪不得会觉得似曾相识,他样貌与徐阁老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叶浔缓缓绽放出冷冽的笑意。徐家的人,不见是出於不屑,可既然见到了,就不能放过给他们添堵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