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宗扬睨了她一眼,「你不会是在半路睡了一觉才过来的吧?」
「我家夫人体恤,让奴婢用了些茶点,坐着青帷小油车来的。」竹苓笑嘻嘻的,「侯爷有什么话只管慢慢说。」又将叶浔的话重复一遍。
孟宗扬服了,只得直言道:「柳之南这几日并不安分,以去书院看望兄长唯有,每日前去城西的书院,缠着书院的祁先生请教学问。我寻机见了她一面,问有何能帮她的,她说如果我能说服祁先生收下她这女学生,定当感激不尽。一个女孩子,有这般行径,原因不难猜出吧?你家夫人若是愿意她像个傻子似的误了一生,只管继续躲清闲不闻不问。」
竹苓愣了一会儿,才将这些话完全消化,神色随之一整,急匆匆去告知叶浔。
叶浔心头突地一条,放下了手里的书卷,让竹苓问孟宗扬:「为何有耽误一生的说法?」
孟宗扬直言不讳:「祁先生样貌绝佳,文韬武略,如今孑然一身,也是个痴心人,偏生他的意中人……已不在人世。」
叶浔听了,半晌说不出话。前世,柳之南是不是也对那位祁先生一往情深,偏生不能如愿相守,所以才誓死也不出嫁?最无望的感情,便是这样吧?
「问问淮安侯,他找上门来,想要我做什么?」
孟宗扬直言道:「柳阁老、柳之南的双亲、叶家,都没人能管得住她。她任性惯了,花招层出不穷,若说还能有人能约束她,也只有裴夫人了。方便的话,请裴夫人将柳之南接到府中小住,婉言规劝。」
叶浔听了,想着也只有这条路能试试了。「告诉他,我会尽力照他的意思行事。再有,问他一句,为何为了之南做这些?」
孟宗扬知道目的达成,又开始没正形了,对着竹苓振振有词:「绝艳倾城、行事有分寸却跋扈的女子,都是我要敬而远之的人物。柳之南率性而为、遇事任性、偶尔缺心眼儿,可比我要敬而远之的人更可取,左右我也闲得发慌,她又是我年少时的恩人,见她是在飞蛾扑火,便愿意拉她一把。」
竹苓气得不行,转述之后,对叶浔道:「这人可真是放肆!」
叶浔哪里听不出,孟宗扬要敬而远之的就是自己这种人,「替我对他道声谢,别的不需理会。」
孟宗扬得了这回话,离开前轻描淡写加了一句:「我已写好了五道弹劾长兴侯的折子,等他一上任,便每隔十日呈给皇上一道。」
竹苓心说你怎么还不去死呢?!气哼哼地说了句「侯爷好走,仔细车马掉沟里去」,赶回去告诉了叶浔。
叶浔听了竹苓揶揄孟宗扬的话,笑不可支,又安抚道:「做官就是这样,侯爷和他都被人盯着,少不得被弹劾,不算什么。」
竹苓这才好过了一些。
晚间,叶浔去给太夫人请安时,说了想接柳之南到府中小住的事,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安,道:「我和她情同姐妹,她最近遇到了一桩枣手的事,心绪烦乱,这才起了这心思。」
太夫人笑道:「家中本就人口单薄,我总担心你觉着闷,接个人进来做伴,再好不过,明日我就命人收拾出院落来。」
叶浔忙道:「多谢娘。」又命竹苓将自己做的一套衣服呈上,「我在娘家的时候,备好了衣料,也绣了图案,只差缝合起来。这两日无事,就做出来了。」
太夫人看着袖口上逼真的兰花图案,赞许地颔首,「我这半生,诗书、商道没少钻营,针线、下厨却很少碰了,直至荒废,如今有了你在身边照顾衣食起居,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服气。。」
「娘谬赞了,这本是我分内事。」
晚间歇下之后,叶浔又跟裴奕说了接柳之南过来的事,「娘同意了,你怎么看?」
裴奕就道:「这些都是内宅的事,不需问我。日后我让府里的人警醒些便是。」
「嗯,那我明日就去知会外祖父和三舅、三舅母,把她接过来。」
裴奕揽着她,翻看帐册,「家中这些庶务,你尽快接过去吧。我跟你说实话,一看帐册就头疼,前两年要不是帮娘减轻负担,是碰都不会碰这些。」
「你头疼,我也头疼啊。」叶浔汗颜,「我那些陪嫁的田产铺子,都是选了可信之人打理着,看账算帐的本事,真没学精。」
「让娘指点你,这些她最在行。」裴奕道,「就这么说定了?」
「没说定。」叶浔笑道,「娘同意了才作数。」并不认为太夫人愿意将一切都交给她。
「提过了,娘说行,要我跟你说说。」
「啊?」叶浔意外。她不是会嫌手里东西多的人,可如果要年年月月打理偌大一份家产,真是心虚得很。
「不想做我的贤内助?」
「我想不想是一回事,没那份资质又是一回事。」叶浔撇撇嘴,「哪日亏了本,你不骂我败家才怪。」
「明明想偷懒,偏要找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裴奕道,「冬日用心学学这些,明年也好接过去了。」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叶浔压力小了不少,也就没再说什么,继而提起孟宗扬来府中的事——家里的大事小情,哪儿能瞒得过裴奕,他可以不问,她却该告诉他实情。末了又问:「依你看,他说的属实么?那位先生的事,你听说过么?」
「都是前朝的事了,孟宗扬说的,应该属实。」那位祁先生,的确有让人一见误终生的风华。裴奕想了想,「要接之南过来,原来是因此而起。但愿,为时不晚。」
叶浔又何尝不这样希望。若是柳之南已经陷入了情障,恐怕任谁都拉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