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那些陪嫁,这些年一直由你外祖母打理着。你上心学学这些,日后自己管账。我们年纪大了,便是想管你们一辈子,冲早也会有心无力。」
叶浔知道这是外祖父的良苦用心,恭声称是,转去坐到一旁的书案前。虽说心里明白,可还是头疼不已。这种事没点儿天赋是不可能精通的,而她的天赋之於算术,真是资质平平。外祖父这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若是江宜室得知,心里应该会好过不少吧?
柳阁老也看得出,叶浔对药理、针线心灵手巧,对算术则是真不大开窍。幸好他得空,教给她一些窍门,再督促着她勤学苦练,熟能生巧也非难事。
不是他闲的没事折腾人,是太清楚,叶浔的身份说起来是天之骄女,却没个真正能护她一辈子的人——她的哥哥都不见得有那份能力,很多事便只能为她早作打算,她会的越多越好。她一辈子最稳固的依仗,是她自己。
连续两日,叶浔白日都被柳阁老拘在面前学算术,晚间就睡在两位老人家院落里的东厢房。
到了第三日,用完午饭,叶浔也没回去睡午觉的意思。
柳阁老笑道:「不乏?」
「乏。」叶浔皱了皱眉,「可是我昨晚做梦都在打算盘,醒来比没睡还累。」
柳阁老哈哈的笑,「去院子里转转吧,换换脑子。前两年你撒下的一把月季种子长得不错,现在已开成了一片。」
「那我去看看。」叶浔笑着起身,「等会儿就回来。」
「去吧。」
叶浔带着竹苓在花园转了一阵子,去看了颜色不同的春花,又去看了看养在湖里的一对儿鸳鸯,这才往回返。
路上,两个人经过芳草地,无意中看到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小鸟有着彩色的羽毛,很漂亮,但是因为腿部受了伤,眼睛毫无光彩。
「外祖父最喜欢养鸟了,他应该能把这小可怜儿治好。」叶浔取出帕子,把小鸟轻轻裹住,捧在手里,脚步匆匆地返回莳玉阁。她晓得药理,却是一看到人的外伤就手脚发软,估计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救死扶伤的作为。同理,这只小鸟也是一个情形,根本不忍细看它情形如何,只急着去找外祖父救它的命。
竹苓随着叶浔快步走进莳玉阁,没来由地感觉此刻院中太安静了——让人心生不安的那种静寂。念头闪过,她也没在意,急着给叶浔打了帘子,随之进到厅堂。
「外祖父,我捡到了……」叶浔进门后,就要如常去往内室,却在这时发现厅堂里站着两个人,慌忙噤声止步,匆匆打量。
两个人都是一袭黑色布袍,本是对立着说话,随着叶浔的进门,同时打住了话,侧目看她。
身形略高一些的男子,气势慑人,视线清冷漠然,没有敌意,落在叶浔身上,还是让她觉得凉飕飕的。
与这男子对立的是一名少年,目光和煦温暖,而他正是叶浔熟悉的裴奕。
叶浔一头雾水,却不妨碍她对这两个人生出一种直觉:两个人的气质、气息太相近了。至於容颜,都有着极少见的俊美精致。
她不敢多做打量,错转视线,想要行礼才意识到手里还捧着那只小鸟,真是尴尬不已,忙转身交给竹苓。
这时候,裴奕已对那男子道:「这是柳阁老的外孙女。」
男子凝了叶浔一眼,「叶家那孩子?」
「对。」
叶家那孩子?叶浔听了心里直犯嘀咕,心说你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这话说的……刚要曲膝行礼,男子已摆手道:「免了。」说着看向里间,「还没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答话的是柳阁老,一面说一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公文,瞥了叶浔一眼,安抚地笑了笑,「贵客突然来访,也怨不得你唐突。」
男子轻轻一笑,「知道你护短儿。唐突的是我,这总成了吧?」接过公文,他对裴奕道,「你的事照我的意思办,尽快,别总让我满京城找你。」
裴奕嘀咕一句:「什么时候满京城找我了?」
男子慢悠悠地道:「要不然我住到你那儿,每日求着你务正业?」
裴奕笑起来,「您可别,您这可是要我的命呢。」又叹气,「说来说去,我是个不务正业的。」
男子笑着拍了拍裴奕肩头,步调悠然地往外走去,「柳阁老送送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柳阁老称是,亦步亦趋跟了出去。
男子一走,叶浔没来由地觉得轻松下来,轻轻透了一口气。
裴奕则已从竹苓手里接过那只小鸟,问道:「知道柳阁老的药箱在哪儿吧?」
「知道。奴婢这就去取来。」竹苓转身出门。
裴奕转身落座,查看小鸟的伤势。
叶浔吩咐房里的丫鬟上茶,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好奇地道:「方才那位是谁?看着怎么跟你很像?不可能是你的兄长吧?」从没听说过裴奕还有手足。
裴奕却看着那只小鸟,「腿断了。」
「能治好么?」
「小事,放心。」裴奕又敛目细看着那条帕子,是小猫滚绣球的图案,微微地笑,这才回应她先前的问话,「方才那位不是我兄长,你觉得他是哪类人?」
「嗯……」叶浔认真想了想,「让人很畏惧的那种人。」
裴奕找了由头,把房里的丫鬟一个打发出去,这才道:「他的确是。」又似笑非笑地看住她,「我日后就要在他手里讨生活了。实在是没法子,不然娶不了你这高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