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笑着滑入锦被,一夜无梦,早间醒来时,愈发的神清气爽。
巳初,景国公遣人来唤她去光霁堂。
她进到厅堂时,恰好听到丫鬟正在请示:「小厮说裴公子等会儿就来了,备什么茶?」
景国公正站在案前习字,沉吟道:「大红袍吧,我记得柳阁老似乎提过一句。」
叶浔听得一愣,随即笑着上前行礼,「祖父。」
「阿浔来了啊。」景国公手里的笔顿了顿,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椅子,「坐。你祖母又去佛堂了,你陪我说说话。我这两天不舒坦,请了个后生来给我看看。等会儿你听他怎么个说辞,日后多给我做几道菜。」
叶浔又惊又急,「您怎么了?哪儿不舒坦。」
「……就是不舒坦。」
叶浔哪里还坐得住,上前去夺了祖父手里的笔,「怎么不早说?我先给您看看,心里有数才好。」之后又看看祖父的气色,心说也不像不舒坦的样儿呀。
景国公眨了眨眼,「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找个大夫来看看还有哪儿需要调理,也能多吃几道你给我做的药膳。」
叶浔不理他,拽过他的手臂把脉,过了一会儿,又气又笑,「脉象好好儿的,请什么大夫啊?想吃什么只管与我说,我每日都给您做菜就是了。」
「我就是要不舒坦一下。」景国公神色固执的像个孩子,「就是闲得没事折腾你,你就说行不行吧?」
叶浔啼笑皆非,揽了祖父的手臂轻摇着,「行。反正我是拿您没辙,只要您高兴,怎么着都行。」
「就知道你最体贴。」景国公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
「那位裴公子——」叶浔这才有心思询问。
景国公道:「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个后生,你应该见过了吧?」
「见过了。」叶浔惑道,「大奶奶也就不提了,您是怎么认识他的?」
景国公也没了习字的心思,回身落座,「机缘巧合见过几次,倒也没太往心里去。这阵子你外祖父总是提起他。那可真是满口赞誉——这些年你见他这么夸过谁?真是少见。」
叶浔站在老人家身后,给他揉肩,「当真是少见。」
景国公慢悠悠地道:「一见我就献宝似的猛夸那个少年郎,变着法儿地让我也见识一番。见识?亏他好意思说。我什么样儿的人物没见识过?哼,总觉着他是挖了个坑等我往里跳,我偏不,我急死他。」
叶浔笑出声来。
景国公也笑,「其实啊,我还真有些好奇,想着有机会就跟那后生在一起坐坐,看看他到底有何出奇之处。也算是有点儿缘分,他上次过来我恰好遇到了,就请他今日过来一趟。」
叶浔这才明白了原由,稍稍有点儿沮丧。原来祖父也不是很了解裴奕。
说着话,裴奕过来了。
景国公笑容和蔼地给两人引荐,落座后,先让裴奕把脉。
正是这时候,彭氏过来了。
景国公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吩咐叶浔:「你去交待一句,说我正待客,有事明日再说。」
叶浔称是去了院中,复述了祖父的话。
彭氏笑着望向室内,「难不成是我孤陋寡闻?先前竟不知道国公爷与裴公子是相识的。」
叶浔漫应道:「本就不相识。」
彭氏笑得意味深长,「既然不相识,裴公子怎么会过来的?是你上次请他过来的?」说着话就有些后悔,上次裴奕过来,她提前吩咐了正房的丫鬟都避了出去,也只有叶浔的贴身丫鬟知道她与裴奕说了些什么。
叶浔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彭氏因此愈发确定猜测,笑容促狭,「是谁请的也无妨,你又何必动气呢?便是被我说中,也是你对国公爷的一番孝心。」语必一甩手里的帕子,嫋嫋婷婷地走了。
叶浔心说打量谁都跟你一样呢。可这样的误会也非坏事,总比彭氏算计着把她塞给别人要好。她转身去了茶水房准备茶点。
彭氏回房的一路,笑得特别舒畅。她要是说错了,叶浔少不得一通抢白,才不会含糊其辞,那分明是心虚的反应。这招美男计果然奏效了,超出预料的顺利。如此一来,她要促成这桩婚事就会省去一番周折。
十四岁的小姑娘,正是整日里憧憬着嫁个如意郎君的年纪,见到裴奕那样的人,哪里还能自持。叶浔平日里那般高傲的心性,如今竟也急切成了这个样子,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巴巴地把人带到了国公爷面前……她不屑地撇一撇嘴。
回到房里,彭氏心情大好,正要好好儿谋划接下来该怎么做,不想叶鹏程回来了。
他转过屏风,并不落座,用吩咐的语气对她道:「你抓紧准备一番,将吴姨娘房里的代晴抬了姨娘。就按旧例,照吴姨娘进门时的章程操办。」
彭氏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颤声问道:「你就那么心急?再等一段日子都不成么?我正张罗着……」
叶鹏程却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地道:「吴姨娘住的是二进的院落,就让代晴和她住在一起,也不用重新修缮了。七日后是吉日,足够你准备。我还有公事,先走了。」语必甩手走人。
彭氏望着晃动的门帘,伤心之下,黯然落泪。这个男人,一旦打定了主意,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撇下公务回府,竟只是为了纳妾的事!枉她还以为他已经收敛了心思,只守着她与一双儿女度日,却原来……
好端端的日子,平地起了风波。归根结底,是叶浔与吴姨娘挑起了事端。
彭氏咬了咬牙,目光变得怨毒。不让她好过?那就都别想安生,她一个一个的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