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为了诬陷小师妹。”师萝衣自嘲笑笑,“我不喜她,可一直都有自己的尊严。我努力修习,不是为了压过小师妹,是因为不想让人诟病爹爹教女无方。我只身做宗门任务,并非鲁莽好胜,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我,没人愿意同我一起。我与小师妹动手,是因为她摘了我的花,当年母亲种下的花。若非她故意招惹我,我本就不会多看她一眼。”
雪地映衬着红梅,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冬日的凉意,令人遍体生寒。
师萝衣反问道:“至於装病,长渊师兄,我落到如今的地步,若我不保护自己,还有谁可以保护我?还有你吗?长渊师兄,你瞧,我把所有都说与你听了。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卞清璿?”
见他良久不说话,师萝衣就明白了他的答案。自卫家灵玉易主之时,他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若非第二次心魔发作,他们可能再无瓜葛。她上辈子就不该指望卫长渊救救自己,解开心魔。盼着他悔悟,还不如另寻天材地宝压制心魔。
卫长渊抿紧唇,下意识觉得师萝衣在狡辩。眼前不自禁浮现清晨山口的画面:卞清璿含泪对他说,让他去看看萝衣师姐。
那般柔弱使人怜惜。
他又想起了这些年的种种,他一开始并非不愿意保护她。然而萝衣从道君陨落后,开始处处与同门针锋相对,尤其是小师妹。
她心里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努力修习,不顾劝阻自己去做宗门任务。生气时会对小师妹破口大骂,或者动手,但卞清璿从不还嘴,也不还手。师萝衣戾气横生,不愿悔改。
此间种种,他作为明幽山的执法堂弟子,有时候不得不秉公办事。然而师萝衣总会愤然离去,正如数日前,她不顾宗门法规,跑下山门。
若他眼见都为虚,那什么才是真实?
然而心中另一个微弱的声音,掉落的剑穗,让他无法轻易出声。
见他默然不语,师萝衣把手腕从他掌心抽出来,指着外面:“你走吧。爹爹沉睡,我们之间的事,一直没有定论,待我拿回当年信物,我们解除婚约。”
卫长渊蹙起眉。
心里本在犹豫,她却又说起了解除婚约一事。这几年,若令她不高兴,师萝衣总喜欢用这件事来威胁他。
卫长渊冷声道:“我并非不信你,萝衣,道君沉眠,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别因为跟我赌气,刻意说这样的话。”
赌气?
师萝衣心想,不,以前是赌气,盼你能回头,也盼我能回头,但这一次是真的。我没有回头路,你也没有。
她望着卫长渊,看着这个自己年少时曾深深喜欢过的人。师萝衣有些恍惚,她追逐了一辈子的东西,真的放下时,心里难免有些空荡荡。
佛说,断舍离。
她曾经追逐了这个人一生,破庙濒死,才倏然顿悟。
她唯一庆幸的是,卫长渊后来留下的干坤袋,在漫长的光阴中,抵消了她心中的恨意,让她慢慢想起他的好来。
卫长渊并不是什么坏人,是他陪着自己度过了童年的苦厄,也是他这么多年来,还以尚且稚弱的肩膀护着不夜山的声誉。
他们之间,不够信任罢了。纵然再无缘相守,但就如卫长渊宁肯背叛宗门,也要放走她、不希望她死一样,师萝衣也从不希望卫长渊出事。
情不在,义还在,他们仍是亲人。
她又想起自己堕魔后,卫长渊并未与卞清璿在一起。是否因为自己,成了他心中跨不过的阻碍?又在死前听说,卫长渊为了小师妹,身受重伤,修为散尽……
长渊师兄,她想,若你真的那般喜欢她。那么,这一次,我成全你。
而他幼时对她的包容,她也会在不久的契机尽数还给他,将这恩义,慢慢斩断。
茴香不知那天师萝衣与卫长渊发生了什么,见师萝衣没有异样,积极地修习,她心里也感到开心。看来小姐与大公子之间的误会解除了。
没过两日,师萝衣宣布,她要去上早课了。
茴香担心道:“现在就去?宗主会不会想出别的法子对付小姐?也不知卞清璿做了什么,这几日宗门中,人人都在说小姐故意装病,她就是故意要小姐声名扫地。”
师萝衣与她分析:“弟子们容易听信流言,但宗门中的长老们不会。我一开始避开早课,便不是为了得到同门的同情,而是希望长老们注意到我,就像涵菽长老。”
她说:“爹爹与宗主一同创立蘅芜宗,大多长老以前都与他有深厚情谊。只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一个自私歹毒的废物,让他们意识到我处境不好,便会多加关注,宗主便不敢轻举妄动。”
“至於同门怎么看我。”师萝衣抬起脸,语带几分少年人轻狂,“谁在乎!”
她曾为了一群不喜欢她的人,辛苦愤懑一辈子,可本不该如此。
茴香微笑道:“若道君在,一定欣慰小姐的变化。”
师萝衣说:“从前是我想不开,但我现在想开了。”
她不仅想得开,她还要为不夜仙山正名。
那个筑基大圆满的弟子,叫什么来着,张向阳对吧。就从他开始。
曾经他能以筑基期的修为,把她打成重伤,师萝衣后来百思不得其解,一度怀疑自我。人人皆道不夜仙山不过如此,长老们也对她颇为失望。
那么这次,就让她看看,张向阳有什么古怪?是她再次狼狈落败,还是换他痛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