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午的时候,邵珩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便坐在外室的紫楠木山水纹昭君榻上研究棋术。榻上摆了张四四方方的黄花梨小炕桌,桌上摆着黑白棋子,邵珩左手执书卷,右手捻着一颗黑子凝眉看着棋局,颇为认真的模样。
她为乔第时,琴棋书画四艺当中擅长丹青,棋艺则是最为薄弱的。虽有心研习一二,奈何身子羸弱,而下棋又颇为费脑,每每劳累过度便会咳出血来,力不从心。
好在如今邵珩的这具身子很是健康,且又年轻,她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好好学习棋艺。
就在这时,门帘子被人从外面挑了起来:「郡主,六姑娘来看您来了。」
邵珩闻声抬头,却见一个模样精致的女娃娃自外面走进来,一袭鹅黄色烟罗衫,脚踏月牙色勾丝绣鞋,垂钓髻,鹅蛋脸,檀樱唇,娇娇俏俏,却又一板一眼,走起路来活像个小大人。
这女娃娃是邵珩的胞妹邵瑾,今年不过十岁。在原主的记忆里,那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姑娘,话不多,平日里与她这个姐姐也不怎么亲近,不过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原主对这个妹妹还是打心眼儿里疼宠的。
「阿瑾怎么过来了?」邵珩笑着站起身。
邵瑾斜眸望了眼炕桌上的棋子,再看邵珩时明显有些愕然:「阿姐的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
「母亲让我给阿姐送药。」邵瑾说着望了眼一旁的侍婢茱萸,茱萸极有眼色的将手里的托盘递了上去。雪鸢上前接下那碗汤药搁在炕桌上,邵珩瞧着碗里那深褐色的汤汁胃里阵阵作呕,面露难色。
她上一世喝了十六年的汤药,如今只闻着便难以入腹,实在是无法下咽,身体本能的产生抗拒。
望着邵珩的表情,邵瑾颇为无奈地在心底叹息一声,她这姐姐被爹娘宠的极为娇气,平日里吃个药都是要死要活的,她今日早上听母亲说阿姐一直不肯吃药,这才自告奋勇的来给阿姐送药,没想到阿姐果真是不愿吃的。
她记得上一次阿姐贪玩儿落了水,在榻上躺了足足一个月,也是死活不肯吃药,后来没法子都是捏着鼻子硬灌进去的。到底是亲姐姐,她还是希望阿姐能自己吃下去比较好。
「良药苦口,阿姐莫要纵着自己,咱们全家人都为阿姐担心着呢,阿姐要快些好起来。」邵瑾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倒让邵珩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一时间分外羞赧。
但真的不是她矫情,她这两日每每想起上一世,印象最深的便是喝药,如今几乎闻不得药味儿,昨日勉强喝了那药,结果尽数吐了出来,那种滋味儿她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见邵珩仍旧没动静,邵瑾无奈之下亲自上前端起了药碗,再次劝道:「阿姐听话,我让佟嬷嬷做了阿姐爱吃的桂圆蜜饯儿,喝了这药吃口蜜饯儿便能压制住了。」
邵珩越发听不下去了,让一个十岁的小娃娃劝自己喝药,她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勉强笑了笑:「阿瑾说的是,良药苦口利於病,这药阿姐喝了就是。」
她说着,将邵瑾手里的药接过来,屏息,阖眼,一口饮尽。
熟悉的味道充斥在整个口腔,邵珩身子瑟缩了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她不由捏紧了手里的花瓷碗,恨不能将那碗掰做两半。面上却仍旧笑着:「阿姐喝下了,阿瑾该放心了吧?」
邵瑾显然没料到邵珩会这么利索地喝了那药,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些没反应过来。须臾,她呆呆地点了点头,缓缓回了神儿,忙对着茱萸挥了挥手:「桂圆蜜饯儿呢?」
茱萸慌忙从身后丫鬟的手里接过蜜饯儿呈上去,邵瑾捻了一块儿递过去:「阿姐快吃一口压压苦味儿。」
邵珩此时胃里翻江倒海着,又哪里吃得下,强自忍着要吐出来的冲动笑道:「阿姐都这么大了,喝碗药哪里需要这个,快自己吃吧。」
邵瑾越发愕然了:「阿姐不觉得苦吗?」她觉得阿姐突然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邵珩咬着牙,笑的如沐春风:「不算太苦,阿姐既然吃了药,阿瑾只管放心就好。」
邵瑾点了点头:「那我去告诉母亲一声,好叫她安心。」
她说完,将手里的蜜饯儿重新放回盘子里,拿帕子揩了揩手,带着自己的丫鬟很是端庄地走了。
邵珩望着已经空荡荡的屋子,想到邵瑾方才的样子不由失笑:「还真是个小大人。」
腹中的药一拨儿又一拨儿地往上窜着,鼻子,喉咙、嘴巴到处都充斥着那让她泛呕的味道,邵珩的脸白了几分。
雪鸢见了慌忙上前扶住她:「郡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邵珩来不及答她,慌忙起身走至案几旁捧起痰盂将喝下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
雪鸢吓得赶紧出去唤了朱雀进来,朱雀看到邵珩惨白的脸色上前询问:「郡主怎么了?」
邵珩摆摆手:「胃里有些不舒服,不碍事的。」
朱雀倒了茶水递给她,不免有些发愁:「郡主把药全吐出来了,这病怎么会好呢?」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