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步下二楼，魏婕妤靠着楼梯的扶手，掌贴额叹气。

对於自己刚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她觉得似乎太过激动了，但她没办法，她对夏南玮实在好失望。

她失望他的目光如此狭隘、短视近利，只想到现在，未看到未来。

他们两个差了五岁，他却不想弥补那份差距，只想拖住她，让她跟着他一起幼稚、一起沉沦，一起只想着欢快而不顾后果。

他怎么会是如此肤浅的男孩？

她真的是失望透顶。

「婕妤，」已经做好打烊工作，准备上来看电视跟洗澡的夏家两老，瞧见她杵在楼梯口，不免好奇，「课上完了吗？」不是还没十点？

「嗯。」她吸了口气，抬起头迎上两老，「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较忙，而且我觉得南玮应该不需要我这个家教老师，所以我想我的家教课就到今天为止。」

「不需要是指他最近成绩有比较好？」夏爸爸惊喜的问。

「嗯……」魏婕妤斟酌用词，「应该是我教课的方法南玮不适用，无法帮他将成绩拉拾起，是我程度不够，真的很抱歉。」

夏家两老面面相觑。

「怎么会呢，你上过那么多家教课，经验丰富，怎么可能教不好！一定是我儿子不够用功，我去骂他！」夏妈妈指着楼上，「你星期四一样来上课，我把他痛骂一顿他就会乖乖用功了。」

他才不可能好好用功，他脑子里都塞了精虫蝌蚪，没有ABC！

「不，夏妈妈。」魏婕妤拉住夏妈妈打算冲上楼的势子，「不好意思，我觉得另请高明会比较好，很抱歉，我先走了。」

「这……」

「夏爸、夏妈，再见。」魏婕妤充满歉意的笑了笑，离开。

「这蠢儿子到底是怎样了？我上去骂骂他！」夏妈妈才要上楼，就看到儿子一脸阴郁的站在楼梯口。「夏南玮，你是怎么把老师气走的？」

夏南玮抿了抿嘴，「没有啦！」

「还说没有，婕妤都气得不想教了。」

「反正课也上得差不多了，不用上也没关系。」

「不用上？」夏妈妈怒目，「你最近考试成绩有比较好吗？要不要上是你在说的？」

「有啦，有比较好啦！」他别过头去。

「那把考卷拿来给我看！」

「明天考完试就给你啦！」

「那今天的呢？」夏妈妈知道他们的英文老师每天都会有一场二十分钟小测验。

「今天……今天的不准啦！」

「还有今天的不准的？」两老瞠目。

「反正明天就知道了。」夏南玮转身上楼。

「夏南玮……」

夏爸爸拉住要冲上楼的老婆，「好啦，我们就看明天的成绩怎样再说。」

「这一看就是他气走婕妤的啊！」

「我也知道啊，但儿子说不用请家教，我们就等他明天的成绩出来，若是不行，要骂他，他也没理由再跟我们狡辩。」

夏妈妈思考了一会，「好，就等明天。」

隔天，英文小考成绩出炉，果然如夏南玮所言，是个不错的成绩，於是夏家两老只好摸摸鼻子，答应他不再请家教。

他后来也真的未再找魏婕妤。

一日，魏婕妤在米糕摊帮忙，看到夏南玮自对面的马路匆匆跑过，不晓得要去哪，忽然间，他转头望向这方，与她四目相对，她不由得怔愣了下，而他像是不过不经意的一个转头，很快的就面向前方，小跑步离开。

她难以言喻胸口的失落。

吵架之后，他一次也未来找过她，也不跟她有任何电话联络，夏南有次来买米糕时，无意间透露夏南玮的课后活动很多，一会说要打篮球、一会说跟朋友去游泳，或者去唱歌打保龄球什么的，因为他的成绩一直维持在水准之上，所以父母也由得他去。

原来，他生活安排得如此多采多姿。魏婕妤不由得在心里酸酸的想。

「那他的英文成绩呢？」

「不错啊，没跌过八十分以下。」夏南毫无心眼的回。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她嘛。，没她这个家教，他反而能考高分？

换言之，他找上她，不断的对她倾诉爱意，也都是受小头所驱使，当他试了数次发现无法得逞，就提出暂时不用见面的要求？

那话里的真正含意是以后都不用见面的意思吧！

她虽然不想将他想得如此不堪。却又很难不教自己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什么喜欢、什么爱啊，都是骗人的！

她也真是犯傻了，为什么会对一个小五岁的大男孩起了遐思呢？

她摇摇头，将满脑的胡思乱想驱逐。

她其实有股冲动，想要去问他到底是怎样想的，甚至揍他一拳，但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这么做只是让自己丢脸而已。

她好歹也大了人家五岁，就该有个大人的样子，冲动的质问与哭泣闹事，是小女孩才有的权利，她这么做，不过是闹笑话。

她应该把这段短暂的，连说是恋爱都不算的露水情缘忘记，假装没这回事，这才是大人的作法。

她是应该这么做……

星期五，魏婕妤的大学没课，但她安排了家教课，下午休息，晚上再到摊子帮母亲的忙。

约是两年前，魏妈妈的身体变得比较差，体力大不如前，虽然有个大婶会来帮忙，但还是不堪负荷，原本从中午就开始营业的米糕摊现在只营业晚上五点到八点半，收入虽然差了过去一大截，但是魏婕妤本身有接家教课，学费还可靠奖学金分担，故生活上是过得去的。

吃过午饭，她优闲的坐在客厅的木作椅上看电视。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见有台摩托车弯入了巷子里。

这摩托车的声音不太像是巷内邻居的。

巷子内的老邻居相识都有十几二十年了，交通工具的声音一出现，几乎可当下辨别出是哪户人家的，她猜测该不会是谁家牵新车了吧？

雄厚有力毫不混浊的引擎声在她家门口停下，她不由得好奇的起身，来到屋子门口。

屋子外头是个小小的院子，大门是开敞的，可清楚看到外头的动静，而她果然瞧见有个人骑着摩托车停在她家门口，正拿下全罩式安全帽，大手抓乱被安全帽压扁的发型。

夏……南玮？

她讶异瞠目。

他来她家干嘛？

而且他什么时候有新摩托车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应该在学校上课吧？

夏南玮转过头来，瞧见她，咧开一朵开心的笑。

「快上来，我载你去兜风。」

他那随意的态度是怎样？

以为装作没辜样，就可让过去随风飘逝？

重点是，他又突然跑来找她是为什么？

魏婕妤站在屋子门口，并未上前，一脸冷淡的说，「你怎么没去上课？」

「我请了假，要载你去兜风啊。」

请假载她去兜风？

他对学业真是越来越混了！

她撇了下嘴，「凭什么？」

他蹙眉放下脚架，走进院子。

「你还没气消吗？」

什么叫还没气消？

好像她小气的为上次的争吵耿耿於怀了将近两个月！

「不是说暂时不见面？」她冷冷的说。

「对啊，现在可以解禁了。」

话他说了算？魏婕妤冷笑。

「你想太美了，你说暂时不见面就暂时不见面？你以为你是谁？」

他抿了下唇，摆出她很熟悉的委屈嘴脸，「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她啼笑皆非。

他指着外头的摩托车，「它啊。」

「送给我的？」

「啊？」

从他惊愕的模样，可见这摩托车不是送给她的。

「不是送给我的，那叫什么惊喜？」

「可是若是送给你，我们又得暂时不能见面了耶。」

「暂时……」她灵光一闪，「不见面是为了那台摩托车？」

「对啊！」夏南玮用力点头，「我去打工。」

「什么？」

「我去打工，为了存买摩托车的钱。」

「你忘了你是考生吗？」

「我工作跟功课都有顾好的，不信你可以问我妈！」要不然他也没那个胆请假。

「他们知道你打工？」

「当然不知道，知道就不准我去了。」

「那你……」

「不要一直指责我啦，我本分有做好就好了，我今天生日耶，所以我用我打工的钱买了摩托车，就是为了在生日这天载你出去玩啊。」

她傻愣住了。

「我满十八岁了！」饱一头热的拉起她的手，「我载你去台南市看限制级电影！」

「驾照……」

「当然也考上啦！」他从口袋内拿出簇新的驾照。

「所以你是……我们不是分开了？」

「什么时候？」他大惊失色，「我们不是只是暂时不见面而已吗？」

「我又没有说好！」

「但你也没有反对啊，而且你误解我了，说我精虫冲脑，你知不知道我听了也很生气？所以为了让你看清楚我的决心，我更是铁了心一定要在我生日的这天拿到驾照跟摩托车，这样你应该明白我不是满脑子只想着好色的事，而是真的很喜欢你了吧？」

「我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他才无法理解为什么她无法理解他的用意，「为什么？」

「追我跟摩托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跟女朋友出去约会还要坐公车，转来转去的，那多逊啊！所以一定要买台摩托车约会用，这样你就会从后面抱住我，这样才像情侣啊！」

还会有柔软的胸部压上他的背，啊……一定很舒服……

「你……」她忍俊不住笑出声来，「你真的是……」这可爱大男孩的思维，实在远超出她想像之外。

「你笑了。」他也跟着开心，「所以不气我了喔？我真的没有忘记读书没有忘记自己是考生，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拿成绩单给你看，而且我老师说，只要我不失常，要考上你的学校，不是问题！」他自信满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