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蔺敛目,自嘲一笑。
狂风乍起,大雨将至,宫人狼狈地举袖逃避,猎猎风声中,唯有闻人蔺稳稳而来,所过之处,仿佛连风也蛰伏。
“少将军,留步。”
宫门下马车停靠,赵衍温和的声音传来。
闻人蔺停下脚步,看了眼车中端坐的少年,不紧不慢抱拳行了个礼:“太子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就是有几句话想与少将军说。”
赵衍道,“孤的胞妹坚韧聪敏,看上去张扬自在,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则最是重情。旁人的一句话,不管良言还是恶语,都能让她记上许久。”
闻人蔺平静道:“太子为何同我说这些。”
“孤出生时体弱多病,只因胞妹身体强健,便生出许多闲言碎语。都是些没根据的话,但嫣儿却很在意,她怕她真的克兄,怕母后厌弃她,怕她被人不喜……”
“被人不喜”四字一出,闻人蔺平波无澜的眸子微微一动。
他忽而想起昨日夕阳下,那双猝不及防湿红的眼睛。
原来,症结在这。
“孤只是想告诉少将军,再明快的人也有不愿被触及的伤处。少女的自尊其实很脆弱,因为在乎,所以才易受伤害。”
赵衍的声音很轻,却多了分从未有过的肃然,“嫣儿是孤唯一的胞妹,别人不心疼她,自有孤心疼。孤的意思,请少将军好生领会。”
车帘再次放下,马车远处,闻人蔺仍立於原处。
真稀奇,一向性子软的太子也强硬起来了……他昨日说的那句无心之言,就这般可恶?
可恶到小殿下一整日不愿搭理他,还让兄长来为她撑腰?
早知道,就不说了。
潮湿的风裹挟着土腥气扑来,豆大的雨点砸下,越来越密,很快打湿了他深邃俊美的脸颊,濡湿了墨色的衣料。
赵衍让他好生领会,是带了“警告”之意,没有太子的赦令,他不能轻易走动。
虽然按照他的性子,真要走也无人敢拦。但方才那一瞬的心悸,他还未想清楚。
索性就这么站着。
雨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宫门下只剩下闻人蔺一人。他神容平静,墨袍不乱,挺拔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刃。
坤宁宫,魏皇后得知长庆门下的动静,略微讶然。
她望向座下行礼的儿子,问道:“难得见你动怒,闻人蔺怎么忤逆你了?”
赵衍直身,答道:“他忤逆的不是儿臣,而是让嫣儿难过了。”
魏皇后沉吟,默许了他的行径。
“今年长风及笄,需得好生操办。礼部呈了几个生辰宴的草案,你有时间便问问长风的意见,看还有何要修改的地方,照着她的意愿改便是,今年以她为主,你为次。”
魏皇后将礼部的呈文给他看,又拿出另一份礼单,蹙眉凝思,“这是本宫准备的贺礼,一共十五套,也不知她喜欢不喜欢。”
明明是养在膝下的女儿,传话却还得通过东宫的儿子。
赵衍忽而想起妹妹那句“感受不到的爱,真的是爱吗”,心中清明,第一次有了“违背”母后意愿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