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小姑娘跪在结冰的石阶上,任寒气侵骨,泪眼婆娑,也不肯低头认错。
她那时太委屈,太气愤,全然没有留意到母后厉声斥责时,微颤的呼吸。
“这些事,母后从未与我说过。”
赵嫣思绪复杂道。
魏皇后避开了视线,声音轻硬:“陈年旧事,何须再提。”
她一生要强,不是个爱吐露心声的性子,若不是太后坚持要挑破,这些话她一辈子也不会说。
她没有那么坏,却也的确不是个公平、称职的好母亲。后宫之事纷杂,儿子又体弱多病,分走了她太多精力,以至於面对女儿时总是精疲力竭、疾言厉色。
赵嫣也明白过来,站在她面前的尊贵女子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却也只是一个有着些许毛病,愿在危机关头愿意舍命护住儿女的、普通的母亲。
或许赵嫣应该亲昵向前拥住母后,一笑泯恩仇。
她动了动手指,可是做不到。
她理解母后的矛盾与艰辛,可她还是做不到。
或许母后对她亦是同样的心态。她们都错过了舐犊情深、母慈子孝的最好时机,纵使两颗心相互体谅靠近,她们的身体却始终保持敬重的距离。
风中带着冰雪的气息,赵嫣忍着膝盖的痛,后退一步缓缓跪地。
“儿臣无以为报,今当叩首,拜谢母后、皇祖母之恩。”
说罢,双掌交叠置於额前,朝魏皇后和太后娘娘各叩一首。
大玄朝最尊贵的两个女人,竟在这个窍柔的少女身上,看到了类似於“风骨”的东西。
北宫蓬莱殿临水,距离鹤归阁只有不到两刻锺的脚程。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远处浮冰残雪,寒木林立,掩映着鹤归阁翼然的檐角。
所有人都在身边,唯独闻人蔺不见身影。赵嫣突然很想、很想见他,这种悸动已然超越了死里逃生的喜悦。
她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回首看了眼。
太后将她心不在焉的情绪收归眼底,忽而喟叹道:“当年哀家也曾伴先帝登含光门赏灯,与民同乐,这一晃都几十年过去了。许久没看过京城的灯会,还真有点想念。”
赵嫣回神,问道:“皇祖母想登门去看灯会吗?”
老人家的手松弛而温暖,轻轻拍了拍赵嫣的手背,意味深长道:“哀家老了,走不动,你替哀家出宫看看,买一盏先帝最爱的琉璃灯回来。”
赵嫣讶然,下意识看了魏皇后一眼。
魏皇后红唇微动,最终只神色复杂地叮嘱道:“找几个靠得住的人陪你去,别太声张,早些归来。”
“行了,她这般大了,心中有数。”
太后闭目,一副老僧入定的平和,“难得佳节,又受这么久的苦,就不必陪着我这老婆子吃斋念佛了。”
赵嫣太久没有呼吸过自由的空气,此番有短暂喘息之机,心情如鱼入水,瞬间活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