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将士,最终遗骨运回京城的,只有这三百六十一人。
赵嫣以前跟在皇祖母身边时,没少吃素斋念佛的苦头,那时只觉无趣,如今再回到伽蓝古寺中,倒颇有几分怀念。
趁院中无人,赵嫣撩开帷帽垂纱四处观望,只见药师佛殿后隐隐可见一株硕大的树荫参天而起,枝丫上红绸飘荡。
赵嫣心生好奇,穿过环廊和小门,便见庭中石坛中耸立着一株枝繁叶茂的百年菩提。
赵嫣从未见过这样的大的一株树,暗自惊叹。只见其枝干虯结,树身苍劲,约莫六七个成人手拉手方能合抱,繁茂的树冠笼罩着大半庭院,遮天蔽日,仰不见顶。
树枝上挂满了红绸带,似是香客祈愿之用。
赵嫣好奇那红绸带上都写着什么,正欲向前,冷不丁发现菩提树下还站着一道清丽的身影。
那身影颇为熟悉。
赵嫣忙停住脚步,藏身於漆柱后,悄悄探首看了眼,不由讶异:“舅母?”
容扶月一袭月华般素色的裙裾,素面朝天,仍难掩西子绝色。她将线香举至齐眉,闭目虔诚,方将其敬入兽足香鼎中。
舅母是来祭奠双亲的吗,可为何会选择这处清幽小寺?
不待赵嫣细思,容扶月推开侍婢的手,从侧门离去。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马车离去的軲辘声。
赵嫣这才从廊柱后转出,走入那片苍绿如云的荫蔽下。
风一吹,菩提树枝叶婆娑,红绸翻涌,仿若瑰霞倒垂,壮美至极。
“殿下可要写下心中所愿,挂於枝头?”身后,蔡田问道。
“可以写吗?”
“若为旁人,自然不能。若为殿下,写多少都可。”
说罢,蔡田命小沙弥取来绸带和笔墨,铺展於石桌之上。
千言万语涌入心间,落笔却只有简短的八个字:忠魂不泯,星火长明。
有人死守孤城,扶旗顿剑,死在寒沙战场;有人以血为墨,以骨为笔,倒在黎明之前……将士魂,文人骨,一并撑起了大玄摇摇欲坠的根基。
唯愿忠魂不泯,星火长明。魂兮,归来。
赵嫣将绸带合於掌心,闭目凝神。
闻人蔺从英灵宝殿中出来,转过环廊,所见便是眼前这一幕。
遮天蔽日的菩提树下,夕阳穿透叶缝投下道道光柱。那抹牙白束袖胡服的窍细身影就立於光柱之中,合掌闭目,虔诚的低着头,指间红绸迎风飞舞。
明亮鲜丽得仿若仙子临凡,足以驱散一切阴霾。
赵嫣睁开眼,斜阳收拢最后一丝余晖,寺中锺声苍浑无比,惊起倦鸟西归。
她仰首看着头顶繁盛的枝丫,打算寻个空荡之处将绸带挂上。然而踩着石坛围绕菩提树转了一圈,伸手能够着的的枝丫皆已绑满了绸带,上头写着一个个陌生的姓名,而空荡些的枝头又太高,指尖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