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的手微顿,一阵淅沥的濯手声后,那人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盏温茶。
然而执盏递到眼前的那修长指节,明显不属於流萤。
赵嫣顺着那片暗色的衣袖往上看去,不由一愣,立即抓起那团冰丝清凉的夏被盖住身子。
雨夜中那场决斗耗尽了她的体力,又高烧初退,手臂尤为酸痛,蓦地撑身闷哼一声,耳后柔软的黑发丝丝缕缕垂下,遮挡了半张脸颊。
闻人蔺神色如常地坐於榻沿,道:“殿下上下,哪处我没见过?”
说的也对,赵嫣稍稍放松身形,伸手去接闻人蔺递来的杯盏。
闻人蔺没动,赵嫣只好又默默收了回来,任由闻人蔺将茶水喂至她嘴边。
他在生气吗?
自己不仅无视他的警告插手了失踪案,还弄得这般狼狈……他应是生气的。
赵嫣就着闻人蔺的手小口小口抿茶润嗓,试图从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闻人蔺连眼也没抬,喂完了水,问了句:“还要吗?”
赵嫣摇头,他便将杯盏放回了案几上,握住赵嫣的脚踝。
赵嫣一颤,忍着没动。
闻人蔺将她的裤腿往上卷了卷,露出膝盖上的抆伤——是与仇醉出现时,她在地上跌伤的。
闻人蔺熟稔地取了创伤药,仔细涂抹在那发红结痂的伤处,有点凉,还有点疼,赵嫣抿唇缩了缩。
闻人蔺这才抬起眼来,低低问:“现在知道怕了?”
“没怕。”赵嫣哑声道。
即便再来一次,她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毫不冲疑挥刀斩向赵元煜。
闻人蔺手撑在榻上,漫不经心问:“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本王没有及时出手呢。”
赵嫣捏紧了褥子。
她知道闻人蔺定然不放心,必派人暗中盯着自己。领东宫卫亲自追击赵元煜,未必没有赌的成分在。
“我必须杀了他。”赵嫣坚定道。
“为了杀只阴沟老鼠,不惜放下身段亲近本王?”闻人蔺问。
赵嫣这才想起在马车中的零碎画面来。眼睁睁看着仇人逃走,无能为力的愤恨之下,促使她下意识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力量。
“对太傅来说,只是一只阴沟老鼠。对我来说,却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未得到回应,赵嫣别过头,掐着掌心道:“手足亲情,太傅又怎会懂?”
闻人蔺指腹微顿,须臾,收回了手。
他直身看着赵嫣,目光宛若幽不见底的寒潭,颔首笑道:“是。本王的同胞手足都死在天佑十年的雁落关了,的确不太懂。”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家人,以凉薄平静的嗓音,叙说着惊心动魄的事实。
赵嫣没由来心头微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