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
「昏了吗?」
「程亦川,你还醒着吗?」
颠三倒四,没个说话物件,也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
孙健平一把拨开薛同,蹲在地上,声色俱厉:「把他放平!」
几人七手八脚,拽胳膊的拽胳膊,抬腿的抬腿,小心翼翼把程亦川放平在地上。
没有人敢去动他的头盔,只怕头盔里会是一片惨像。
他的护目镜在摔倒的过程中已经掉了,因连人带雪板在地上滚了好长距离,镜片碎裂,几片细小的残余物紮进了他的面颊,划出了好多道细小的血痕,将融未融的碎雪与血珠混为一体,一片狼借。
脚上只剩下一只雪板,另一只在十来米开外的高处。
他软软地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孙健平猛地回头,看着山底下慌里慌张才刚刚往上爬的助教和队医,末了收回视线,咬牙捧住了那顶纯黑色的头盔。
他执教已有二十余年,带过的运动员不计其数,受过伤的也不少,宋诗意是其中一个。
他知道这是一项危险的极限运动,伤痛在所难免。可每每面对这样的意外,他都呼吸困难,竟完全忘记了身为教练理应沉着镇定。
他从容不起来。
那双手布满老茧,不停颤抖着,像是风里摇曳的枯枝。
终於,他狠下心来,摘下了那只头盔。
视线里多出一张苍白的年轻面庞,短发被汗水打湿,淩乱不堪,万幸的是没有血。
孙健平长长地松了口气,却依然不能放下悬在半空的心。他解开程亦川那一身厚重的滑雪服,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几名运动员手足无措跪在他身边,有心帮忙,却又呆呆地看着他,无从下手。
魏光严叫他的名字:「程亦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程亦川!」
「程亦川,快醒醒。」
几个人里,薛同最胆小,眼泪都快出来了,颤声问陈晓春:「怎么办啊,他不会有事吧?」
陈晓春咬着牙去摸地上的人,从脸到手,然后跟自我安慰似的念着:「没事,没什么问题。都是热的,也没见血,肯定不会有事……」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明明只是片刻。
队医来了,身后跟着好几个雪场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几人抬着担架急匆匆停住。
李平旭是队医,猛地蹲下来,先探鼻息,再俯身听心跳,然后扒开眼皮凝神看。
「应该是昏过去了。」
孙健平声音急促:「身体没有出血,四肢也检查过了,看不出大问题,除了右脚肿大,不知道是不是骨折……」
说话间,李平旭已经再一次做过粗略检查,掀开程亦川的裤腿,伸手捏了捏他的右脚。
「……应该不是骨折,骨头没有问题。但是回去之后还要照个片确定一下。」
他侧头看孙健平:「怎么伤的?」
「撞旗杆了。」
「撞旗杆了?」他低头去看,「哪个地方撞的?四肢没有明显伤痕——」
「可能是背部。」魏光严忽然介面,「我们来的时候,他是缩成一团的,应该是背部撞上了。」
李平旭也不敢贸然乱动,回头指挥那几名工作人员:「先抬回救助中心,做了进一步检查再说。」
孙健平帮了把手,把程亦川挪上了担架,就在众人都准备往山下赶时,他却猛地回头,叫住了丁俊亚:「把他的雪杖、雪板和雪鞋全部带走。」
丁俊亚一顿,目光微动。
孙健平看着十来米开外的坡上,那半支插在雪地里的残杖,沉声说:「这里我就交给你了。」
丁俊亚点头:「好。」
袁华离事发处要远一些,此刻才从山上跑下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卢金元。
「程亦川怎么样?」袁华作为男队主教练,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昏过去了,没看出明显伤。但既然能昏过去,估计是头部撞到了。」丁俊亚开始往坡上走,弯腰去捡孙健平嘱咐的那些东西。
袁华攥着手,一声不吭跟他一起捡。
「你下去吧,去看着他。」丁俊亚看了眼他的脸色,「这儿有我。你既然担心,就跟着去。」
袁华死死拎着一只鞋,半天才挤出一句:「确定没事了,我再过去。」
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可遇上这种事,到底人心是肉做的,怕徒弟真出什么事,连一手消息就不敢听。
丁俊亚拍拍他的肩:「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一旁冷不丁插进来道声音:「他没事就好。」
丁俊亚侧头,看见一直没能插进话来的卢金元,他的表情倒是比袁华要镇定得多,虽说是个年轻运动员,进队还没怎么见过这种意外。
他说:「你下去吧,跟其他人在下面等通知。」
卢金元点头,往山下走了几步,又忽的回头,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那,教练,我和程亦川还比吗?」
袁华猛地抬头,怒道:「人都出事了,还比什么?」
卢金元抿了抿唇,有些紧张,试探着又问:「省运会就剩下一个月不到了,要是他没好起来……」
「要是他没好起来,」丁俊亚已经从坡上捡起了两截断开的雪杖,凝神看了眼那整齐的切口,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卢金元,「要是他没好起来,有的人就要准备好进公安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