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冷静一点。」
「别打了,再打出事了!」
「消消气啊,你消消气。」
程亦川被人拉开了,卢金元才终於解脱了,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头发上、脸上还沾着一团团的白米饭,鼻子以下全是血,浅蓝色的滑雪服也蹭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油污。
他进队好几年,人品也算是有目共睹,差到离谱。
也因此,围观的目光里好些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只差没在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你活该。
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子敢还手。
当然,更没想到的是,程亦川竟然学过跆拳道,是个练家子。
人群里满是明晃晃的嘲笑,卢金元明明是先出手的那一个,结果一拳都没打着程亦川,反倒被揍了两下。一拳正中鼻子,当场就给他揍出了鼻血。他气得理智全无,随手拎了张凳子,这才换来程亦川一个过肩摔,外加一个锁喉。
如今程亦川总算被人架住,大概是局势一边倒得太明显,竟没人上来拉卢金元。
这下卢金元钻了个空子,眼看着拳头紧攥,朝着程亦川就扑过去。
可半路上还是杀出个程咬金来。
宋诗意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攥住了卢金元的手,拦住了他,「干什么你!」
唯一的反击机会落空,卢金元气得要命,破口大駡:「有你什么事儿?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可宋诗意也是运动员,并非普普通通的弱女子。她双手抵住卢金元,不让他靠近程亦川,嘴里喝道:「老实点儿!你们俩疯了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要打架滚回老家去,大老远跑这来,就是为了狗咬狗不成?」
她算是高山滑雪集训队里最高龄的一批运动员了,拿出了师姐的架子来,还当真能唬人。
可惜卢金元正在气头上,急红了眼,张牙舞爪的,不肯善罢甘休。
不知是谁叫了声:「教练来了!」
宋诗意抬头,越过人群看见袁华和丁俊亚刚走进食堂,显然是这乱七八糟的现场震惊不已,一个满脸焦急,一个面如寒冰,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
这两位都是年轻教练,没有成家,也并非本地人,所以不同於成家的老教练,他们住在集训队的宿舍,也和运动员们一样,一日三餐都在食堂。
教练一来,这事就闹大了,不可能不了了之。
宋诗意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程亦川还被五六个人架着,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腰的抱腰。
但要命的不是这个,是他的模样。
不同於一身狼借的卢金元,程亦川除了袖口和胸前有水渍之外,整个人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她飞快地收回目光,再看卢金元……
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满头饭,满脸血,鼻血没被止住,还弄脏了领口、前胸,只差没在脑门儿上刻俩字:狼狈。
教练已经走到人群外,大伙自发让出了一条道来。
宋诗意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多想,低声冲卢金元说:「成,松手就松手,要打要杀随你的便吧。」
说完,手上一松,退后两步,放开了他。
一个是杀红眼的卢金元,此刻毫无束缚。一个是被人架住的程亦川,绝无还手之力。
……高下立现。
於是就在两位教练拨开人群,急匆匆赶来时,卢金元有如神助,大骂着「操/你/妈」,照着程亦川就是一拳。
那一拳力道之大,叫人怀疑程亦川的鼻梁是否还有生存空间。
「……」宋诗意都不忍心看,别开眼去,心里颤了两下。
伴着程亦川的痛呼,袁华惊呆了,冲着卢金元暴喝一声:「你干什么!」
丁俊亚一把攥住卢金元的后领,用力一拉,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抛开,然后二话不说抬起程亦川的下巴:「把头仰着。」
那一拳不仅打出了程亦川的鼻血,嘴唇也被牙齿磕破,分不清哪儿是哪儿的血。
丁俊亚侧头环顾人群,想找点止血的东西,宋诗意却在几秒之前就已经解下了围巾,飞快地递过来。
他一顿,看她一眼,接了围巾,折成几下,一把堵在程亦川脸上:「仰头,捂好了。」
再看一眼被袁华拎住的卢金元,那家伙的鼻血已经自己止住了。
他冷着脸,声音短促地对袁华说:「我带他俩去医务室,你处理现场。」
*
程亦川被那一拳揍得耳边嗡嗡叫,接下来的好一阵,都有些头脑发懵,回不过神来。
丁俊亚让他抬头,他抬头。
给他围巾堵住鼻血,他就下意识堵住。
基本上是按照指示在机械行动。
疼痛令肾上腺素飙升,好像浑身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他有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食堂走到医务室的了,也诧异自己居然和卢金元这么一路共处都相安无事。
天已经黑了,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他晕头转向到了医务室,被护士安置在临时病床上时,还下意识仰着头,用那围巾堵住鼻子。
天花板上是刺眼的白炽灯。
他不适地眯着眼,察觉到有血沿着鼻腔流进了口中,血腥味跟铁锈似的,咸而湿热。
除此之外,鼻端隐隐有种熟悉的味道。
是什么呢?他恍惚地想着。
好半天,直到护士摘了那围巾,一边嘱咐他别动,一边替他检查鼻腔、止血清洗时,他才记起来。
那是洗衣粉的味道。
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奶奶总爱用那个牌子,柑橘味,甘甜里带着点淡淡的苦。那是童年的味道。
他下意识侧头去看,那染血的围巾是米白色的。
刚才意识不清,这会儿才隐约想起来,那好像是宋诗意的围巾?是她递给丁俊亚的。
记忆再往前推,脑子一激灵,他猛地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大骂一声:「Shit!」
护士吓一大跳,手一抖,清理伤口的纱布都掉地上了。「你别动啊,还没弄完呢,一会儿又出血了……」
程亦川的意识悉数回笼,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
刚才在食堂,卢金元那一拳落在他脸上之前,是她松了手,对吧?
她松手了,还说了句什么来着?
大概是肾上腺素终於下去了,他的晕眩感完全褪去,只剩下清醒的愤怒。他想起来了,那时候她说的是:「成,松手就松手,要打要杀随你的便吧。」
要打要杀,随你的便吧?!
程亦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只听见护士一声尖叫。
「你快别动,又又流血了!」
鼻腔里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心头的怒气。
操,垃圾师姐想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