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才目睹了魄焰优先赶去救人的那一幕开始，便仿佛有一柄沉重的巨剑从空劈下，那种惊心动魄与不可置信的风暴，在刹那间，就将谢持风和尉冲兰廷死死地钉在了原地，震得他们神魂俱裂！

在他们都记得的那个暴雨如注的深夜，天蚕都的城墙阴影下，已经上演过类似的事了——当尉冲兰廷挥出魄焰，击向墙根之下的谢持风时，是前者身旁的少女竭力阻拦，伸手抢过了魄焰的控制权。

在她出手的那一下，就已经暴露出了她是魄焰的最高指挥者的事实。

而在方才，尉冲兰廷再一次感觉到了魄焰离手的滋味儿，在那一刻，尉冲兰廷的思维骤然停摆了，一切的反应也戛然而止。

仙器认主，是从灵魂的层面去认的。哪怕换了身躯，在茫茫人海里，它也依然能嗅出主人独属的灵魂。

不会出错的——一个多月前，突然魂魄离体的桑桑，如今，魂魄就寄宿在了城楼下方，那个他触手可及的少女的身躯里！

谢持风也同样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滚热的东西塞住了，浑身病态地发着抖，甚至比尉冲兰廷的反应更剧烈。皆因秦桑栀这个人，对尉冲兰廷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对谢持风来说，却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

原来，他这些日子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并非错觉。此刻，那些模糊的潮水终於在阳光下褪去、蒸发。

秦桑栀……就是桑洱。

这个列等式了浮现出来的刹那，谢持风的所有思绪都灰飞烟灭了。唯有胸膛深处，爆开了一种混杂了酸楚、恍惚、悲哀、狂喜的锥心疼痛。他的眼眶突然一红，猝不及防地，就有一颗泪珠坠了下来。

——是你吗？

小时候，给了我一饭之恩、一个温暖的庇护所的姐姐；坚信我这个小乞丐不会偷包子吃，给我洗脱冤屈的姐姐；从郊野背着高烧的我回家的姐姐；与我一起守岁、亲手给我做小老虎钱袋……最终，却在大火里不明不白地死去的秦桑栀。

少年时，总会对我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做些大胆鲁莽的事，让我又好气又好笑，在梦魇里紧紧抱着我，陪我一起历练，一起成长，在细水长流里，教会了我爱的桑洱。

还有，目睹了我从梦魇里挣脱后最狼狈难堪的一面，担心地为我包扎伤口，却被我粗暴地赶走、一瘸一拐地跑出山洞的小哑巴冯桑……

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随着泪珠，冲进了咽中，一幕幕往事，在浩然天地间，粉碎成了飘扬而温柔的羽毛。

小时候朦胧的倾慕与感恩、少年晓得情爱后的深爱之人——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由始至终都是她。

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像天降的神明一样，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厢，城楼之下的裴渡，对上了谢持风与尉冲兰廷的灼热目光，目光也微微变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感，袭上了他的心头。那是一种直觉，裴渡五指收紧，紧紧圈住了桑洱的腕，将她藏到背后，恶狠狠地对瞪着前方的两人。

他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一刻的自己那糟糕又强烈的心情——在场的人里，自己似乎是唯一一个处於下风、完全在状况以外的人。

就连张大嘴、瞪直了眼的宓银，都比他知道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