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也只有在这种深夜时分,他才敢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脸看。
当年,桑洱坠崖后,她的遗物被昭阳宗一一清点。谢持风知道,里面并没有当初他们一起下山时买的那一对玛瑙石耳坠。在她送给宁昂的东西里,也没有。
那本来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他便以为,她应该一早就弄丢它了。
数年后,在九冥魔境里,梦魇的山洞中,桑洱送给他的礼物——那条佛头青的腰带,被他的血弄脏了。好不容易,才从那种彻骨发冷的痛苦和恨意里恢复了神智,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无意间发现,在那洞穴的边缘,出现了一枚闪着光的小玩意儿,正是桑洱当年买下的耳坠的其中一个。
这种耳坠都是手工制作的,每一对都有不同。它的模样,他早已在无数个日夜的梦里重温过,记得清清楚楚。
谢持风确信,在他进来时,地上还没有这东西。
当时,在那个山洞里的人,除了他,就是凤陵冯家的冯桑。
冯桑与桑洱相似的面孔,她看他时那种复杂又怜悯的眼神,她给他带来的那种前所未有的心悸感,以及这只最难以解释的、突然出现的耳坠子,都让谢持风无法再冷静自持,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迫切想要找到冯桑,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桑洱,或者说……她究竟是什么人,和桑洱又有什么关系!
有些疯魔的怀疑,在那时候就已经种下。
可从九冥魔境出来后,他却听说了冯桑死在里面的噩耗。那段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的,总是忍不住去想,若他当时没有吼走她,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过了几个月,他才得知,原来她还活着。怀揣着重燃的希望,他追到了姑苏尉冲家。但老天仿佛在和他开玩笑,他看见的不是活生生的她,而是她的灵堂。
到了这一步,他本已打算彻底摒弃正道修士的坚持,去寻求魔修的办法了。故而进入了聚宝魔鼎。
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了冯桑。
因为她死去又复生的事有点蹊跷,再加上,这个机会他盼了太久,很害怕自己一收紧手,她就会伪装,就会逃离。吃一堑,长一智,他需要足够的时间,不受影响地去观察她,去进行判断。
故而,这几日朝夕相处,他用了生平最大的定力去控制自己,即使把指甲插进了肉里,即使心悸压得他的腰都直不起来,他也忍着,没有打草惊蛇,以冷淡有礼的态度,与她正常地相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便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切。
初时,她大概是有些警惕,和他相处时,像只拘谨的小动物。
但两天,三天……他那由始至终都淡然又平常、仿佛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的态度,似乎终於减轻了她的防备,让她放松下来了。
先前,与桑洱共处的两年多时间,那点点滴滴的画面,从来没有在谢持风的脑海里淡化过。经过一次次的重温,还愈加深刻了。
那些桑洱自己都不曾注意过、自然也不知道如何掩饰的小动作、小习惯——紧张时喜欢掐手指;吃到了合口味的东西,就会餍足地眯起眼,满脸写着美滋滋的幸福;若是吃到了不好的东西,不仅咽得慢,还会怨念地用杓子敲击、轻刮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