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别别扭扭的转过身去解蝴蝶扣上的鎏金钮子,想起那贞给赐了婚,笑道,「我还没来得及给你道喜,配了个如意郎君,估摸着比我早出宫呢!敏贝子看着会疼人,你又是奉旨过门,将来日子差不了。」
「谁知道。」那贞有点难为情,含羞道,「过日子又不是只过三两天,开头好不算好,能顺溜的过一辈子才叫真的好。这种侯门人家儿,还不得一个接一个的往家娶啊!侧福晋、格格、通房一大堆,有你操心的。」
「那也未必。」素以脱了衣裳蹲在炭盆子边上烘手,搓着指关节道,「你是嫡福晋,位分不一样。像我老姑奶奶,嫁的是一品大员,夫妻俩情分深,我老姑奶奶治家又严,底下妾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子还在跟前站规矩呢!别的都是小事儿,只要你和姑爷好,万事有商有量的,这就够了。」
那贞听她穷大度,捂嘴笑道,「你别说我,将来我就瞧你能不能这么看得开。」
火光烘得人上脸,颧骨上热辣辣的一片。说素以不怎么爱钻牛角尖吧,这回脑子里盘算着事,也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那贞瞧了纳闷,「刚才荣寿叫人退出去,就剩你和琼珠两个,后来出了什么事儿了?」
素以闷着头说,「没什么,好好的。」其实她心里真好奇,伺候皇帝那种事儿,是不是御前女官们都得干?她仰起脸来看那贞,「你跟着主子多长时候了?」
那贞拿篦子抿头,从镜子里瞥她,「总有两年多了吧!主子御极我就给拨到养心殿伺候了,你问这干嘛?」
她脱了罩衣钻进褥子里,犹豫再三,最后摇了摇头,「不过凑嘴一问……到点了没有?你上值去吧!」
那贞挨过去,在她的毡垫子边上蹲下来,「你有什么事可别瞒我,咱们打小认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站边儿,但咱们是一拨里应选一起进的尚仪局,和那些半道上认识的不一样。眼下又指了婚,和宫里更没有利益牵扯了。你是实心眼儿,要是有什么不顺遂,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不能帮大忙,给你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素以听了撑起身,眨着眼问她,「我想知道万岁爷平时和你怎么处?你们走得近吗?主子会不会叫你做些……奇怪的事?」
那贞一头雾水,「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我除了端茶送水,和主子没什么交集,连说话都是带着公式的。」她狐疑的斜起眼,「叫我猜猜,主子又给你出难题了?要说也奇怪,你是司帐,还不至於哪儿哪儿都带着。可你瞧,都几回了,点着名头的叫上你,难怪琼珠要眼红。」
素以一听觉得不对劲,敢情这种事她们都没遇着过,要真问出口,那她就是个没救的傻子了。
那贞又接着说,「其实我瞧出来了,主子对你不薄,要不你试试和他好好处?就算是九五至尊,不也是个男人嘛!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天天在他跟前,比那些深宫中的妃嫔们有造化多了。」
素以摆手不迭,「别闹了,万岁爷不待见我,你还不知道吗!他调我到御前就是为了给我小鞋穿……」她掀起被子蒙住头,「哎哟,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她嚎完了,就恁么挺直了,再也不动弹了。那贞歪着脑袋看半天,最后无奈的叹口气出去了。帐里没了人她才把脸露出来,对棚顶吐口浊气,拿手盖住了眼睛。想起明天还得见面都觉得要臊死了,御前人大概都以为她侍寝了,不定怎么说她呢!她在褥子里扭了扭,万岁爷真缺德,叫她怎么好?怎么好?
她深深吐纳,平息平息觉得自己应该放平常心。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干什么都是合理的。也许他从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上纲上线的事,自己揪在上头,反倒显得小家子气。她拍拍脸,大大方方的,脸皮厚点儿,别当回事。过了今晚就彻底忘干净,再看见万岁爷还是这模样,该装傻装傻,该卖呆卖呆,说不定人家压根儿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又是五更拔营,重设看城和金帐。素以瘟头瘟脑的随大流,远远看见皇帝骑在枣红马上,戴中毛本色貂皮缎台冠,穿酱色江绸面青颏袍并黄马褂。矫健的身姿沐浴在朝阳里,神情从容淡漠,庄严得像尊鎏了金的佛。
她把心放心来,喏,皇帝还是皇帝,昨晚不过是个不近情理的梦,现在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改变。
长满寿还在对着敬事房的记档本子发愁,到底有没有临幸,这话不能问皇帝,追着大姑娘打听也不像话。自己心里琢磨,按说喝了鹿血没那么太平,何况还有他特制的槐花塔子。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槐花和鹿血遇上有催情的功效,万岁爷几重催逼下竟能顾全素以的清白,真乃大丈夫也!
至於小公爷那儿,那是万万不会消停的。他打定了主意,反正这回的赏请不成了,后面七八天也没必要拚死拚活。又不稀图做巴图鲁,谁玩命打围谁是傻子,还不如趁着这当口和姑娘加深感情。反正熬鹰是皇上答应的,早熬晚熬不都得熬嘛!这会儿不抓紧,等回了宫,隔着几十道宫墙再想套近乎,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於是他提溜着他的鸟笼子找皇帝来了,笼子往台柱子边上一搁,他笑得像朵花儿,「奴才找素以,来给奴才治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