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背手站着,「你在干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她脸上尴尬,总不能告诉皇帝她抓蚂蚁是为了祸害别人吧!支吾了一下才道,「闲着,瞎玩儿。」
皇帝看她一眼,「这里的蚂蚁厉害,不光咬人疼,还有味儿。悠着点儿,别拿手抓。要是想算计人,得先找竹筒装起来。拿草棍儿往里拨,自己别上手,知道吗?」
素以半张着嘴听呆了,万岁爷是活菩萨呀,连这个都算得着?只是不能承认,这位是公正无私的皇帝,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使唤丫头满肚子坏水,不定往后怎么收拾她呢!她忙着晃脑袋,干笑道,「主子玩笑了,我没想算计谁啊,真的……真没有!」
说得没底气,皇帝也不戳穿她,别过脸看上夜的值房,唔了声道,「朕小时候也干过这种事儿,没什么,谁还没点坏心眼儿啊!只不过朕和人过招的时候是夏天,夏天好啊,要什么有什么。你知道树上那种毛虫吗?叫杨剌子,北京人称虺豗儿,粘上就辣痛辣痛的。朕抓那个放在外谙达凉帽上,顺着滑下来就钻进颈窝里去了。」
素以舌根发苦,这种虫子可不是善茬,碰上就疼得要人命。一个干坏事损到家的哥儿,难怪能当皇帝!
「别瞅朕,朕那时候小,成天瞎琢磨。」他拿眼睛乜她,「你现在在干朕七八岁上干的事儿,事先还不备东西,真没出息透了。」
素以嘴角一抽,「主子教训得是。」
皇帝伸手掏袖袋,掏出那个万壑松风鼻烟壶来。揭开盖儿蹲地一通敲,把里面烟沫子都敲打干净递过来,「用这个。」
素以目瞪口呆,「主子真是体天格物,奴才佩服!」
皇帝满含轻蔑的扫她一眼,「别废话,给你就接着。」
她舔着唇拿壶去扣,可惜壶口小,要进去不太容易。加上皇帝在边上看着,她难免有点紧张,显得很不得法。
「真笨!」皇帝见她憋手蹩脚的样子打心眼里瞧不上,干脆卷袖子亲自动手,「朕来。」
素以被赶到一边去了,在边上探头看。皇帝摘了片嫩草芽,转过身往草上斯斯文文吐口唾沫,玩家都知道的钓蚂蚁的老法子,一钓一个准。她兴叹起来,这是龙涎下饵呢,这些蚂蚁有福气!
皇帝手法老道,很快装了十几只。鼻烟壶是琉璃瓶子,半透明的。对光照照,那些虫子在里头爬得很欢实。他心满意足,这种童趣隔了多少年,都快忘光了。今天托这位不着调的福,重新温习一回,满心的欢喜。
素以看见他馨馨然的笑容惊艳不已,他有丰艳的唇,笑起来隐约的一点酒窝,是软的甜的,和平常板着脸的样子很不一样。她胸口突突的跳,哎呀,万岁爷怎么长得这么标致呢!也是,这么张脸,再不端架子,只怕威严会大打折扣。
皇帝转身朝殿里去,门前站班的太监连头都不敢抬,万岁爷干这种买卖,看见也当没看见。皇帝当然不以为然,只撂了句话,「跟着来。」
素以尾随他进了明间,他把鼻烟壶往案上一搁,她立马狗腿子的打水来让他盥手,满脸堆笑道,「主子您是全才,天下没有您不会的!」
皇帝不听她恭维,抆着手道,「亏你还说会玩虫,屎壳螂难不倒你,几只蚂蚁就叫你露了底。敢情是天桥上的把式,净说不练。」
「奴才是藏拙。」她敛神答应。
皇帝哼了声,「就剩给自己贴金了。说说,你抓蚂蚁干什么使?」
素以抱定了打死不说真话的宗旨,慢声慢气的装样,「奴才不过捅捅蚂蚁窝,是您掏鼻烟壶的,奴才压根儿没想抓。」
皇帝是明白人,闻言不动声色把壶往前推推,「那就算朕一份儿,你拿去,该干嘛干嘛。」
素以蹲身谢恩接过来,暗忖着皇帝是何等聪明,他一定是发现她要打琼珠主意。既然知道还不阻止,亏得人家琼珠一口一个主子对他芳心暗许。果然自古君王多薄幸,要是叫她知道了内情,不得伤心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