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行程照旧,皇帝法驾都摆好了,散了朝几个总领大臣听说要上畅春园,一个个冒尖儿上赶着同往。絮絮叨叨捧心感慨,想太上皇,想得肝儿都疼啦,这回非要过园子请安问好才行。臣子的孝心嘛,皇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於是备上几匹高头大马,章京们在前头开道,君臣出了午门往南,直奔畅春园而去。
皇帝坐的是青油轿子,前后几十个戴刀侍卫护着驾,荣寿和长满寿一左一右扶轿,荣寿在窗户外头低声回禀,「主子,素以那丫头病了,开泰过他坦传话,一个屋子里的宫女正给她熬药呢!近前看看,抖得发疟子似的,说今儿不能随扈,给主子爷告个假。」
轿子里寂寂无声,也不知皇帝听没听见。隔了老半天飘出一句话来,「倒是娇贵得很,敢情是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
这么句民谚出自金口,确实是极其罕见的。荣寿看不见长满寿的脸,不过料着八成五颜六色像开了染坊似的。光想想他吃瘪的样子就让人高兴,他乐颠颠的哎一声,「可不是!姑娘家就是事儿多,昨儿亏得在养心殿里混到天亮,要是露天呆一宿,今儿大概就成屍首了!」
长满寿听在耳朵里却很夷然,暗道这丫头是可造之才,知道过园子有风险,有意的规避了。这样也好,免得节外生枝。女人胆子小,荣华富贵往后排,在她眼里保命才是第一要紧的。
御驾往前行进,越往南园子越多。这里是皇家的别院群,像圆明园、承泽圆、朗润园都在这一带。一行人打扇面湖边上过,不多时就到了畅春园大宫门前。
园子里伺候的早得了信儿在外头等着,打前阵的是大总管李玉贵,排的是天子仪仗,因此皇帝法驾停下也没上前迎,只在阶下昂首鹄立。皇帝虽即了位,到太上皇跟前还是小辈,下了轿子先向上打千,「儿子恭请皇父圣安。」
随行的众臣在宫门前撩袍下跪磕头,「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李玉贵正着脸色,扯足了嗓子代主子答应,唱得广袤天街嗡声作响。大礼过了便是常礼,忙紧走几步过来,膝盖头就地一点,脸上笑得花儿也似,「哎哟万岁爷今儿赶早,奴才给您请安啦!」一头说一头殷勤请进门。
将到九经三事殿,远远看见芍药儿抚着膝迎来,扫袖打千儿,「奴才恭请万岁爷圣安。老主子在澹宁居等万岁爷有会子了,请万岁爷往殿里见驾。诸臣工先至寿萱春永,稍待片刻再宣觐见。」
众臣应庶,在春晖堂和皇帝分了道。芍药复又轻声禀告皇帝,「老爷子昨儿夜里咳嗽一宿,想是前日捞袖子打布库时着了凉。原本今儿要歇的,知道主子要来,一早就从凝春堂搬到澹宁居来了。」
皇帝听见太上皇身上不好心里一急,「这会子怎么样了?」
芍药说,「不打紧,主子娘娘伺候吃了药,眼下好多了。」
皇帝嘴上不言语,脚下却加紧了往澹宁居赶。太上皇禅位得早,其实现在不过四十五,还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可皇帝知道,皇父是开国之君,早年行军打仗身上带着伤。年轻时底子好扛得住,往后越有年纪越是小病小灾都来了。他对皇父的感情说不出口,其实一直挂在心上。但天家自矜身份由来已久,况且他又生性木的,也许一个疏忽就错失了很多天伦。弄得父子不亲,相处起来也隔了一层,感受不到寻常人家那份骨肉温情。
澹宁居在东路,是皇父日常理政的地方。不像九经三事殿那样正统,当初皇父在位时来园子里避暑,接见臣工和外邦使节,大多是在这里。从堤岸上过去,渐渐近了。他抬头望,雾气后的龙邸敛尽了锋芒,渺渺的,竟有种行将冲暮的沧桑感。
快要进殿时他脚下顿了顿,「花儿,皇太后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