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也觉得挺可乐,往敬事房跑一趟,差点就把自己送出去了。真要到了恪王府,以她这年纪,不是做通房,做精奇嬷嬷还差不多。她笑了笑,「玩笑话,谙达还当真。您忙,我上西头衙门里去了。」
要说这地方,鼻子挨眼睛的全是贵人,说不定就能遇上万岁爷。还真是的,她原本正要迈出门槛,猛不丁看见斜对面的批本处出来两个人,一个红顶子的内大臣,陪同着穿正龙团花常服的高个儿,一头走一头说,正往南书房来。离得远,脸是看不清,不过单凭那身行头和威仪,就可以断定是皇帝无疑。她吃了一惊,庆幸还没出门,一下子把腿缩了回来。
陈太监瞧她这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一看倒奇了,「姑姑不愿意在万岁爷跟前露脸?有的人出息就靠那么一小眼,姑姑这样的真少见!」
人心隔肚皮,她要是承认自己不待见这皇宫,万一叫人捅出去,岂不是连活路都没了么!所以只是打哈哈,「我胆儿小,看见万岁爷那么大尊佛,怕会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哪儿敢直愣愣往前冲!还是等圣驾进了南书房我再走,少做少错,不在跟前现眼,别人拿捏不着短处。」
陈太监拿扇子扇铜茶炊下的炉火,点头道,」姑姑是明白人儿,这年头明白人不多了,算您一个。」
素以笑起来,「谢谢您夸我。」
陈太监耷拉着眼帘说,「我可不是奉承您,我说的是实在话。这茶房有些年头了,自打大英开国起我就在这儿供职,看见的听见的太多了。越是心气儿低的越是有福泽,抢阳斗胜是一时。玻璃球好看吗?好看呀,又光滑又扎眼,可看多了腻歪。您见过万岁爷拿玻璃做朝珠吗?没有。玻璃就是个玩意儿,怎么和翡翠东珠比?我瞧人准,姑姑您可不是玻璃球,将来一准有福气。就是出了宫,也肯定能做高门大户的官家太太。」
素以哎哟一声,「谙达您太给我脸了,我人微福薄可担不起。」
「宫女子出去名声好,配个得意的女婿玩儿似的。」陈太监扇子一拍,「瞧着吧!要是没说错,往后我出宫办差街市上碰见了,姑姑您得给我买酒喝。」
太监说话都很有意思,张嘴就能诌。你要是有闲心和他们打茶围,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素以忙答应,「那是一定,不说做不做官太太,就是配个庄稼汉,我也得谢您吉言。」
拉了几句家常再探头看,围廊上早不见了皇帝踪影,看来是进南书房议事了。她趁这当口出去,脚下加紧了往敬事房赶,盘算着取了牌子可以折回来从日精门出去。
敬事房掌事马六儿正舔着笔尖做关防造册,听见有脚步声顺嘴问,「干什么来了?」
素以蹲个福道,「我们局子里走了个小宫女,人家爹妈在贞顺门上等消息,宗人府没打发人传话,我们嬷嬷派我来取牌子报信,请谙达行个方便。」
马六儿这才抬起眼瞧她,「那个丫头是你手底下人?昨儿跟着长胖子认屍的是你?」见她应是,他长长哦了声。从墙上取下一面牌子来登册,印泥往前推了推,「画个押,防着上头查。昨儿长胖子和你说了什么没有?听他徒弟闲聊起,他点你伺候公爷的丧事,是不是?」
素以手指头在印泥上蘸了蘸,往牌号上按了个手印,边道,「是有这么一说,怕公爷夫人忙不过来,请我去做女知客。」
马六儿似一顿,认真看了她几眼,咧嘴笑道,「好差使呀!姑姑要是升发了,往后别忘了咱们老哥儿几个。」
伺候丧事大不了赚几个银子,谈不上能升发。素以心里嘀咕也不会往出说,只应承着,「我拿了赏赉不会短了谙达们的好处,要谢谢谙达们平素对我的照顾。」
马六儿一拍大腿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您的辛苦钱,我们一窝蜂的来分,又不是八百年没见过银子,不带这么没脸没皮的!我是说,您往后越走道儿越宽,顺带便的提携我们一把,我们就知足了。」
话到这份上,难免不叫人起疑。这趟出去大概没那么简单,这些太监无利不起早,是得小心提防着了。素以脸上笑着,拿了牌子说,「谙达和我打趣呢!我是做奴才的,能有什么升发。左不过尽心伺候着,把事办圆满,不给长谙达丢人就是了。」
马六儿也不多说,点头道,「在理,好好的,别辜负长满寿举荐你的情儿。」
素以道是,回身便往门上去。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世上偏有那么巧的事。她迈步出门的时候恰好皇帝途经敬事房门口,就看见一片明黄色闪眼过来,等到发现已经刹不住腿了。暗呼一声不妙,和万岁老爷子迎头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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