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皇帝一个人想办法怎么够?
他觉得是时候提拔一批心腹,这样能多些人出谋划策,皇帝生出了新建议事处的想法,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名,排最上的就是翰林院侍读卫成,另外还有几个身家同样清白的翰林官。
又觉得直喇喇叫议事处不好,就在御书房之外另外布置了一处,那处挨着梅园,入冬之后就能闻见梅香,干元帝亲自提的字叫梅芳斋,题好催促底下人去打了匾额。
取这么个名倒不仅仅因为那处挨着梅园,它还有别的寓意。
干元帝觉得自己到了一个非常艰难的时期,他亲政有几年,却没能把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很多时候竟然还要看老臣的脸色行事。就像梅香飘来的时候京城正处在寒冬腊月,是全年最难过的时候。但只要熬过这一冬,后面就是春暖花开,干元帝就指望能在梅芳斋商议出诸多解决问题的办法,熬过这段艰难时期,这样他才能安稳的坐在皇位之上。
九月底,皇帝说在御书房待久了不新鲜,挨着梅园布置了个小书房,叫梅芳斋。
又嫌翰林院安排过来当差的不会做事,总败他兴,他亲自点了几个,命他们轮流来梅芳斋行走。从这时起,皇帝处理政事面见朝臣依然还在御书房,处理完想读书就会去环境清雅的梅芳斋。
梅芳斋周围从来都有帝王心腹守着,不许擅闯,干元帝说是在里面读书,实际在同他点来的翰林官议事。
卫成算是胆大的,他第一次去梅芳斋,正准备给皇上讲经,皇上就抛出个吓死人的问题。他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在中规中矩敷衍几句和说实话之间选择了说实话,话头一起,一说就是半天。干元帝每次同他聊完心情总是不错,卫成都准备退下了,听皇帝说:「朕记得你是上上届科举选出来的,殿试的时候朕出了一题,问赋税,你写了篇了不得的文章。」
卫成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当时写了什么,满是惊讶道:「皇上认同微臣的说法?」
「你当初可尖锐多了,给的方式方法都有些激进,不过观点很对,合乎朕的心意。朕那会儿忍着没留你说话,很克制点了个二榜第八,让陆文远把你选进翰林院去。」
这下卫成真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脑子里不停回荡着怎么可能?
「你还不信?」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微臣当初不过是井底之蛙,自以为有些见地,没按耐住在皇上面前现了丑。被选做庶起士进翰林院之后才明白天有多高,翰林院中比微臣强的大有人在,论学识论文采,微臣样样都不如人。」
「说得不错,翰林院里文采学识比你强的太多了,偏偏朕就记住了一个你,没记住他们。你说这是为什么?」
「微臣不知。」
皇帝喝了口热茶,说:「因为你敢想也敢说,更因为你心里装着朝廷,想为朕分忧,不像有些装的是官帽,只会阿谀奉承。」
皇帝说着都笑了:「要不是朕欣赏你,以你的来历出身哪能这么快熬上来?不是朕让陆文远留人,你连翰林院也选不进。老顽固紮堆儿的翰林院哪是那么好进的地方?」
原先卫成觉得他能点二榜进士留在翰林院可能是皇上借他炒个名声,顺手给了一点好处。卫成觉得这一路走来主要还是蜜娘帮他,现在他知道了,不光蜜娘,皇上还在暗中提拔……亏他原先还挺满意,觉得自己数载之内能升到六品很有可取之处,今儿个紮心了。
皇上现身说法告诉他你想得不对,事情不是那样子的。
干元帝亲眼看了出变脸的好戏,卫成平常稳重得很,表情真难得这么丰富。他饶有兴味问:「怎么很难接受?」
「没想到皇上这般看得起微臣那篇拙作。」
「没错,朕很喜欢你殿试做的那篇文章,也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要不是想到木秀於林风必摧之,只比较当初那些答卷,以朕的喜好看来,点你一甲使得。现在你知道了,心里可不可惜?」
卫成恍惚了半天,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说不可惜:「能得皇上赏识才是福气,能上皇上为臣操心是祖宗八辈儿积德,不比状元强吗?」
走出梅芳斋的时候卫成都感觉他脚下是飘的,出来吹了冷风才清醒一点。
他又变回平常那张脸,将手揣在袖子里慢慢往外走,边走边琢磨皇上那番话,越想越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敢情他从三年前就被皇上视为心腹在培养,养了这么久现在感觉差不多了,准备拿出来试试火候,结果他本人还不知道呢……
这个时候,卫成彻底明白梅芳斋行走是什么意思。
皇上终於按耐不住,想端掉朝上那些跟他作对的老臣。这梅芳斋听着文雅,哪是读书的地方?是机密的议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