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人哭得千姿百态五花八门。奔放一点,捶胸顿足;婉约一点,抽抽噎噎;还有些不拘小节,哭得直冒鼻涕泡泡……整个朝堂像一锅沸腾开水,毫无理智可言。
纪无咎被他们哭得头疼胃疼肝儿疼连肾都跟着疼。这样局面也没办法发火,他说句话直接被哭声盖过去。忍啊忍,到末了,他也有些失控了,高声说道,“都别哭了,朕不去了!不去了!”
站前面叶修名听到纪无咎这句话,立刻转身向着人群,高举起双手做出息声手势,“行了行了,别哭了,皇上不去了。”
於是大家齐齐止了哭声。
纪无咎无力地坐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头那一群妖孽,心里一直用“这样一来蓁蓁也就不会去了这样也挺好”来安慰自己,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了一些。
“退朝吧。”纪无咎实不想看到这帮倒胃口家伙。
然而这帮家伙却冲冲不肯离开,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纪无咎。
纪无咎只好当场下了圣旨,迁宁夏总兵叶雷霆为辽东总兵,擢辽东都指挥使,加蓟辽经略使,总揽此次对女真作战军事大权,责其立即赴辽东上任;三大营三日后分三路开拔,两万去宣府,一万去大同,十万去辽东,剩下四万留守京城。其他各地守军做好军备,随时听候调遣。
大臣们总算松了口气。
***
三大营开拔前一天,叶氏女眷又进宫给叶蓁蓁请安了,这次她们带来了叶蓁蓁舅母,也就是陆离母亲。
舅母脸色不太好,叶蓁蓁问候了她一句,她竟然突地跪倒地,泪流不止。
叶蓁蓁吓了一跳,赶忙亲自扶起她,“舅母这是何意,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皇后娘娘,您能不能求一求皇上,请他看陆家几代忠烈份儿上,这次就别点离儿兵了,陆家三代单传,臣妾只有这一个儿子。现如今他父亲已西北,离儿倘有个好歹……”
她未再说下去,叶蓁蓁已明白她是何意。陆离自上次刺客事件,虽未被深究,但始终担着个失察罪名,所以被纪无咎打发去了五城兵马司。这次战事,他又被改了神机营千总,明日随大军一起向辽东进发。
不去辽东未必是陆离本人意思,但他是家里独子,父亲又已身战场,母亲千辛万苦地想把他留京城,也是可以理解。叶蓁蓁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舅母倘若真不想让表哥去打仗,便让他和上官请个方便即可,舅舅军中也颇有些威望,他又是单传,这个请求怎么也不算过分吧。”又何必想方设法进宫来辗转求纪无咎?
舅母听她如此说,哭得加委屈,“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离儿这次,是皇上钦点了要跟去!”
“……”纪无咎这又是何意?
叶蓁蓁把舅母宽慰一番,并承诺一定和皇上说这件事,等叶氏女眷和舅母离开之后,她去了养心殿。
“蓁蓁,你来了?坐下说话吧。”纪无咎心情不错。
叶蓁蓁站养心殿里,靠着门口位置,问道,“皇上,是您下旨让陆离去神机营?”
纪无咎听到陆离这两个字,刚刚勾起嘴角又扯下去,他放下朱笔,看着叶蓁蓁,“你来找朕,就是为了他?”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说呢?陆离是罪臣,这次正好有个千载难逢戴罪立功好机会,他是你亲戚,有好事情,朕自然要想着他些。”纪无咎答道。他也想明白了,反正只要把陆离赶出皇宫,叶蓁蓁见不到陆离,慢慢地心也就收回来了。既如此,他也用不着做太绝。这次把陆离扔进军营,有叶雷霆提携着,保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小子武功比他都高,战场上是不可能吃亏。打完仗,再给他加官进爵,顺手帮他牵个媒,皆大欢喜,多好。
“可他是陆将军独子,父子两人同时上战场不太好吧?”叶蓁蓁皱眉道。
一见叶蓁蓁担心陆离,纪无咎心中涌起一股怒气,他沉声说道,“‘文死谏,武死战’。既是武将世家,为国忠是他们本分,有什么不好?”
“道理虽如此,皇上这话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皇后,莫要再气朕了,你先回去。”
叶蓁蓁却双膝一屈,跪地上,她抬头直直地看向他,“请皇上收回成命。”
纪无咎紧握着拳,沉着一张脸看着地上人。夫妻之间,平起平坐,叶蓁蓁从来不需要跪他。这是她第一次向他下跪,为了陆离。
陆离陆离又是陆离!
“请皇上收回成命。”叶蓁蓁又说了一句。
嘭!纪无咎一拳砸案上。他目光因怒气而染上一丝疯狂,额角隐现着青筋。他本是一个喜怒不形於色人,然而面对叶蓁蓁时,却总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
“请皇上——”
“出去!”纪无咎出声打断她。
叶蓁蓁跪地上不动。
“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皇上……”
“蓁蓁,这次如果你觉得朕过分,那么朕要告诉你,朕还有许多过分手段,单看你要哪一种。”纪无咎笑得阴凉,笑容中又涌动着一丝苦涩。
“遵旨。”叶蓁蓁站起身,低头退了出去。
眼看着她身影消失门口,纪无咎不自觉地伸手捂住心口,神情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