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落水
纪无咎微服出巡体察民间疾苦时,曾亲眼见识过平头老百姓们买东西杀价场面,个个唇枪舌剑,搅缠不休,比朝堂上文武百官们吵架动静也不小。
今日,他有幸得见后宫女人们杀价:太后和皇后之间就许为容大小姐入宫该封什么品级按什么礼仪而再起争执。
叶蓁蓁寻思着,许为容不管怎么说都是太后人,她和太后比贤妃和太后还要亲近许多,因此好不要让这女人地位太高,要不然又是一个麻烦。
再者说,皇帝想纳哪个女人,不可能一上来就封嫔封妃,贤妃当初一入宫就被封了妃,也是因为沾了帝后大婚光,那是特例。许为容父亲不过是个太常寺少卿,爷爷又有爵无功,还被她爷爷叶修名打压过,所以太后也不能拿家世当借口。
叶蓁蓁早就想通了,她和太后虽然没撕破脸,却也相去不远,所以用不着照顾太后面子,便一个劲儿地和她呛声。太后说许为容“温柔大方”,叶蓁蓁就说“这后宫之中哪一个不是温柔大方”;太后说许为容“腹有诗书”,叶蓁蓁就说“不如让她去考个女状元,朝廷上为皇上忠也是一样,何必挤我们这些只会相夫教子脂粉堆里受埋没”;太后说许为容是“京城中出了名美人儿”,叶蓁蓁就冷笑,“满京城都知道她长得漂亮,看来这个大家闺秀经常抛头露面呀”;太后说……
太后说不下去了。
她本就是个沉默寡言性子,遇到叶蓁蓁这样直来直往连圈子都懒得兜,上下嘴皮一碰说出来话就跟小刀片儿似直往人脸上刮,让她实有些招架不住。
於是太后看了贤妃一眼。贤妃是她故意叫来,本想着多一个人助阵也好,却没想到她一直不肯开口。
贤妃当然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这两天慢慢地也回过味儿来了,皇上生她气,很可能是因为不喜欢她插手许为容事儿,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触这个霉头。而且她也发现了,叶蓁蓁表面上有些疯癫,偶尔还胡言乱语,但实际上真真是个狠角色,她方流月昨儿是太轻敌了些,才摔进沟里去,以后绝对不会了。
所以贤妃不动如山地坐着,谁也不看,什么话也不说。
太后又转头看向纪无咎。按理说许为容名义上是太后和皇后做主帮皇帝纳,皇帝只需坐等美人入怀就好,之前一应事务不需要他参与,规矩就是这么奇怪。不过如果皇帝主动开口给这小老婆提一提位分,皇后也不能拒绝不是。
然而曾经口口声声说一定要让表妹入宫纪无咎,今天却和贤妃一样,端坐着一言不发。
两大外援还没开口就似被缴了械,太后心下很是奇怪。所以本来成竹胸她很不幸地被叶蓁蓁围堵得几乎要吐血。这俩人深谙讨价还价之道,各自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个对方难以接受品级,一个要封许为容为从二品嫔,另一个打算随随便便给她个正九品淑女,接着双方条件开始向这两者中间靠拢,后勉勉强强达成一致:正六品才人。
从坤甯宫出来,纪无咎说道,“看不出你杀价本事还挺高明。”
叶蓁蓁一想到太后那一脸憋气,她就浑身解气,这时候听到夸奖,一得意,就有些忘形,口无遮拦道,“那当然。以后你要是废了我,我出去经商,没准也能当个一代名贾。”
纪无咎停下脚步,皱眉看她,“朕什么时候说要废你?”
叶蓁蓁低头心想,等你说时候就晚了。
见叶蓁蓁沉默不语,纪无咎张了张嘴,想说“朕不会废你”,可是他自己也觉得这样话说出来双方都不会信,只得住了口,一路沉默。
***
叶蓁蓁回到坤甯宫时,心情有些低落。总觉得这样一天天过得挺没意思,又要疲于应对各路聪明人算计,又要提防纪无咎给他挖坑,要命是他举着把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
他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
叶蓁蓁甚至开始想讨好他。可是又一想,丽妃那样讨好他,贤妃也那样讨好他,他都不曾手软过,何况是叶修名孙女?
叶蓁蓁心中烦闷,她想散散心,就让素月他们留坤甯宫,自己一个人去了太液池边。素月不放心,站西华门外远远地看着她。
初冬时节,万物枯索,太液池边入目一片苍灰色,连天空都是灰蒙蒙,叶蓁蓁看着觉烦闷。她把椅子停池边,仰头看树枝上架着一个巨大鸟窝,树叶已经落光,那鸟窝此时没了遮掩,裸奔一样挂着。
叶蓁蓁摸出鸟铳,打算对着鸟窝试几枪。那把鸟铳枪身上被她装了个巨大能连续提供火药匣子,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她高高地举起鸟铳,也不瞄准,对着大鸟窝扣动扳机。
嘭!
鸟铳自枪管处炸开一团黑烟,枪身随之剧烈震动,叶蓁蓁只觉虎口处一阵撕裂疼痛,不及反应,火枪便已飞了出去。她本能地用力向后仰,木制椅子随之后翻,越过仅一步之遥池沿,直坠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