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该恼的是她,偏生他竟比自己还凶,七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开封城里买不到那再去别的城镇买啊,这又不是荒郊野地,再不济还能上山去采,她叶家这么多人,还怕找不到几株五味子么?凭什么拿我的东西来救她,你问过我了吗!?」
「既是你送我的,东西如何处置自然由我决定。」他皱眉,「更何况,人命关天,便是拿了又如何?难道要放着一个死物,而不顾及一条人命么?」
「是,是,她的命就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了!」似有东西堵在胸口,七夏喘着气,又怒又伤心,「我在归云县中箭的时候,你在床边守过我么?我在前些时日高烧不止你在床边守过我么?什么人命关天……你就是对她好,你对谁都好,就是不会对我好!」
「胡说八道,这两者之间岂可同日而语?」
「怎么就不能了!」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梅倾酒看得干着急,正开口想爲百里说几句:「小七,其实那天你从亲王府回来的时候,百里他……」
「你闭嘴!」话未说完,就被他狠狠瞪了回去,梅倾酒无法,只得乖乖立在那儿当背景。
百里依然回过头看她:「就算是我待你不好,那也是你我之间的事。明姑娘重病在身你不是不知晓。」他凝眸看她,冲疑了片刻,冷声道,「你在人家家中好吃好喝的住着,谁找你讨要过一个铜板么?如今不过是个不值钱的香囊,你竟连这个都舍不得?」
一听他说及「不值钱」三个字,心头仿似被重重割了一刀,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七夏狠咬着下唇,尽管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忍住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现下就是明霜也有些听不下去了,挣扎着欲从床上坐起来,替她辩解:
「你别这样说,庄姑娘她……」
「没你的事。」百里连头也没偏,第一次对她言语如此清冷,「躺回去。」
明霜:「……」
她这般举动,即便好心,在七夏看来也不过是惺惺作态,她紧紧捏着拳头,眼神怨毒地看了明霜一眼,然后又去看梅倾酒,表情僵硬无比。
「原来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这么个不要脸蹭吃蹭喝的人?」
梅倾酒赶紧替自己澄清:「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小七,我可从没这么说过。」
「救她?」七夏看也没看他,冷声哼道,「谁要救她?她是我什么人?让她死了才最好!」
闻言,在场众人都微微一惊。
叶温如自知她现在只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但自己知道七夏的心思,旁人又如何会懂?
尤其看百里那表情,分明是恼得不轻。
从前当她是个小丫头,耍些孩子脾气也就罢了,竟想不到她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言语,百里痛心疾首地望着她,眼底里难掩失望,脑中一片混乱,而后,猛地抬起手臂……
阴冷的天光照着他的身形,初见时温柔的模样,清俊的眉目,软语宽慰,温然笑意,这一瞬尽数碎成了千片万片。
七夏怔怔看他扬掌,心口如针扎般刺疼,她茫茫然地想:他打过郡主身边的侍女,现在也要打她吗?
「喂喂!过分了啊!」梅倾酒一把拉住他胳膊,心急如焚,「干什么?你疯了?这巴掌真打下去可有你后悔的!」
百里怔忡了一会儿,面前的七夏仰起脑袋正在看他,眸中无限哀恸。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他缓缓收回手,喉头上下滚了滚,勉强以一种不太强硬的语气开口:
「你的香囊,我会赔你。」
钱钱钱,原来在他心里,什么东西都能拿钱衡量?
那还说什么诚意,谈什么真心,讲什么不以貌取人,趋炎附势,真是好笑。
七夏终於也开始嘲讽着自己的天真。
她果然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明明阿姐从最早的时候就告诉过她,那是自己高攀不上的将门之家,门不当户不对。
偏偏她却惦记着戏文上的千秋万古,情爲何物。
戏文……戏文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四下里的气氛着实是诡异得令人害怕,叶温如冲疑着想去安抚七夏,带要上前时,蓦地见她定定站在原地,口气平平静静,又带着说不出的异常:
「百里,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不愿管。
任她如何卑微乞怜,怎样费尽心机,甚至自尊都可以不要,得到的,只是他从未变过的鄙夷。
既然他不喜欢她,她也不要再喜欢。
这样,才公平。
七夏对上他双眼,冷冷扫过,没再说一句话,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