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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

君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太子被灾民所害推入黄河, 官员们沿河一路打捞,终于在百十里地外的下游找到了两具尸首, 尸首相隔了一段距离,连夜泡得浮肿,但根据衣着与容貌,足以证明那就是太子。至于那个灾民, 本就是无名之辈, 放出来也无人前来认亲。

谁敢认啊,认了就要被谋杀太子的大罪牵连, 傻子才认呢

官员们心惊胆战地将太子与年轻灾民的尸首同时送到了京城, 送到了建元帝面前。

太子尸身上面,盖着一层杏黄色的长布。

十月初冬的寒风也吹不散长布下飘出来的腐烂味道。

此时的建元帝, 一位继位三十余年的帝王, 一位五十岁的父亲, 缓缓地掀开了那杏黄色的长布。

太子肿烂的五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再烂, 建元帝也认出来了, 这是他的儿子, 他心爱的元后为他生的儿子, 他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他为之筹谋颇多定会为其铺平登基大路的儿子

可就是这唯一的太子,竟送命黄河

血气涌动, 建元帝目眦欲裂,一口血柱喷涌而出

“皇上”

身边的二皇子简王、三皇子、四皇子、温宜公主全都拥了上来, 曹皇后与东宫太子妃、侧妃花容失色痛哭出声,文武大臣们也都神情悲痛地跪了下去。

黄河之水滚滚东去,卷走了太子的生机,也卷走了建元帝发间的黑色。

短短三日,建元帝满头灰白,老态尽显。

然而一个帝王是没有太多时间沉浸于丧子之痛的,北疆胡人虎视眈眈,西南边陲北越还在倚仗大周为其稳固江山,东边沿海倭寇贼心不死,陕南黄河河畔赈灾之事未竟,光这些要紧的大事就占用了建元帝的大部分精力,更何况还有其他连绵不断的奏折。

重新上朝后,建元帝派锦衣卫彻查太子遇害一事。

太子都死了,父子俩终于不用演戏了,建元帝便是重查此事,那也是一位皇帝父亲该做的。

可锦衣卫查了一个月,也没有查出那个年轻灾民到底是谁,因为当地灾民无人去认,或是真不认识,或是不敢认,亦或是所有认识他的本地人都被黄河之水卷走了。

一个月后,建元帝可以在朝堂上与臣子开玩笑了,似乎已经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

于是,大臣们开始上奏,恳求建元帝另立储君。

如今,建元帝还有三位皇子,其中简王与三皇子都是陈贵妃所出,八岁的四皇子是年轻的曹皇后的嫡子。

支持简王与四皇子的平分秋色,前者年长,后者虽幼,却是嫡子。

还有一部分臣子支持太子的遗孤,才满两岁不久的皇长孙。

建元帝迟迟没有回应,但他一直都在想该立谁做新的储君。

孙子太小,假如他还能再活十年,那时孙子也才十二岁,上头三位年轻力壮的皇叔,社稷必乱。

可是三个儿子

建元帝恨得胸口疼。

他怀疑害死太子的真凶,就在这三个儿子以及两家母族之中。

陈家这些年虽然没落了,空有爵位但无实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养一批死士绰绰有余,而且,太子死了,简王便是眼下唯一的亲王,老三明年也要封王出宫了,成年的兄弟俩更容易得到朝臣的拥护。

曹家

建元帝攥紧了手。

稚子无辜,他相信才八岁的老四还没有争储位的心机,但儿子自身没有嫌疑,不代表曹皇后、曹廷安没有。杀了太子,老四便是他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胜算比老二还要高出几分。

明知道太子是因为其中一个儿子而死,却还要从这两个儿子中挑出新的储君,建元帝无法不恨

当晚,自从太子死后,建元帝第一次踏足后宫。

他去的是曹皇后的中宫。

建元帝到时,曹皇后正在院子里看八岁的四皇子与小宫女踢毽子。

小宫女面带欢笑,四皇子聚精会神地踢着毽子。

建元帝扫视一圈,薄唇抿了抿。

太子才死一个月,曹皇后这边便欢欣鼓舞了。

曹皇后与宫女们最先发现了建元帝。

小宫女们全部脸色大变,曹皇后看眼玩得起兴的四皇子,犹豫片刻,只起身朝建元帝行礼,并没有打断儿子。

太子出事之前四皇子正痴迷踢毽子,太子出丧期间母后与身边的太监宫女都不许他玩,这两日终于可以解禁了,四皇子便将憋了一个月的兴奋都使了出来,要与母后身边最擅长踢毽子的宫女一较高下。

踢的起劲儿,四皇子瞥见父皇的身影了,但他更舍不得中断,稍微分心一下朝父皇笑笑,然后继续小脑袋一抬一低的踢了起来。继承了曹家武将的血脉,四皇子小小年纪便身姿矫健,毽子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拴在了他脚上,飞的再远都会回来。

建元帝站到曹皇后身边,神色莫测地看着四皇子。

曹皇后捏了下手指,这是尊贵又沉稳的皇后很少会做出的小动作。

建元帝注意到了。

再看踢得小脸通红的四皇子,建元帝心头一震。

四皇子贪玩好动,曹皇后会不知道一旦儿子纵乐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会引起他的反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