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十八钗 暮兰舟 2768 字 2个月前

“皇上只在初一十五去瞧她,谁都觉得皇后失宠,可事实上,这是皇上爲保护皇后,无可奈何的法子。当时皇上刚刚登基,那些拥立有功的权臣纷纷将女儿送到宫中爲妃,一个个争宠斗狠,什么龌蹉的法子都使得出来。皇上怕祸及先皇后,就故意冷落她——横竪一个没有子嗣的失宠皇后,对宫中诸妃是没有威胁的。”

“等她们斗得两败俱伤时,皇上的宝座也稳了,有了自己的心腹,就开始对那些仗着有拥立之功跋扈的权臣动手。”柳氏冷冷的说道:

“仗着宠爱和子嗣,曾经对先皇后不敬的妃子们,谁有了好下场?淑妃满门抄斩,赐白绫自尽;丽贵嫔打入冷宫,父亲被发配千里,死在半道上;还有德妃,以爲自己有两个儿子,胆敢觊觎皇后之位,如今疯傻软禁在宫里,她父亲丁忧之后就赋闲在家,皇上早就暗示了史部,永不起复。”

张嬷嬷呆了半晌,方道:“皇上他,喜欢秋后算帐呢。”

柳氏黯然道:“只可惜先皇后,早年身子亏损得厉害,再怎么调养也无济于事,早早的去了,皇上本事再大,也不能改命的。淮南伯爲何受宠?只因他还是教坊司一个普通乐师时,先皇后极其喜欢听他击磬,尤其是犯了头疼疾时,听到他的磬声,先皇后会觉得纾解不少。皇上爱屋及乌,每当思恋先皇后,就叫淮南伯击磬,所以男宠之事,实乃子虚乌有。”

张嬷嬷啧声道:“我也听过淮南伯的磬声,确实美妙,可也不至于神奇如斯吧。”

柳氏说道:“你听的是声音,他人听到的是夫妻情意。”

张嬷嬷叹道:“如此说来,皇上对先皇后是深情,但是,对争宠的嫔妃们,却是大大的无情。”

柳氏若有所思道:“这世上最无情的事往往是最有情的人的做的;最无情之人,也能做最有情之事,各有各的缘法罢了。”

归田居正上演着白头宫女在,尤坐说往事的大戏,东篱院两个小萝莉吃罢中午饭,顔如玉见眼睛还未全好,又赖在睡莲房里睡了个午觉,下午起来揽镜自照,一双眼睛好歹恢复了原样,这才辞别了主人归家。

顔睡莲送了顔如玉至垂花门外,转到归田居打算蹭一顿午后小点心,一进房门,就听到柳氏在和一少年说笑的声音。

打帘子的张嬷嬷附耳说道:“是送樱桃的霄哥儿来了。”

顔睡莲点点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还算得体,便径直走了进去,张嬷嬷朗声笑道:“九小姐来了。”

柳氏摇着素面团扇,“这人真是经不得惦记,刚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睡莲站定,敛衽行礼,“宁宵哥哥好。”

一个穿着圆领宽袖青绢襴衫、头戴玄色儒巾、腰系蓝丝縧、约十六七岁,眉眼有些腼腆的少年站起来,整了整衣襟,拱手长辑还礼道:“睡莲妹妹好。”

此人便是爲感谢睡莲帮忙修缮房屋,往顔宅送新鲜樱桃的少年,十七寡嫂的独子顔宁霄,大燕国服制严格,这襴衫只有中过秀才的才有资格穿,顔宁宵家境贫寒,出门拜访无论酷暑严寒,基本都是一套襴衫。

主客见过,睡莲又朝柳氏施了一礼问安,乖乖的坐在顔宁霄对面的玫瑰椅上,丫鬟上了茶,她熟稔的用盖子撇撇茶沫,饮了半口,轻轻放下,一丝声都不出。

柳氏和张嬷嬷相视一笑:平日里不管睡莲多么胡闹,只要她见了外人,必定是最最懂规矩的那个。

这场面有些冷了,顔睡莲接着刚才的话题,嫣然一笑道:“刚才婶娘和宁霄哥哥在说我什么呢,若是好话,就继续说下去;若是不好,哼哼,我可不依的。“

顔宁霄忙道:“刚才和婶娘说,我家院子里的樱桃果已经摘尽了,今天送的是最后一茬,婶娘说睡莲妹妹最爱吃那甜樱桃,如今没了,不知该怎么伤心。我说无妨,再过几日,桃子就熟了;即使桃子结完了,石榴子也红了;到了冬天,还可以去挖野荸荠,总之在这成都城,一年四季都能找得到新鲜好吃的水果。”

柳氏道:“贤侄有心了,只是如今你要温书准备今年的秋闱,那些桃子石榴荸荠什么的我打发下人们上门去取就是,你回去和你母亲说,得闲了来我这里坐坐,我们都是老姐妹了,不用每次都要先下帖子的。”

顔宁霄和寡母深居简出,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所以面上略有些腼腆,好在举止说话还是落落大方的。柳氏和他母亲荣氏都是守着独子的寡妇,两人惺惺相惜,来往就多了起来,柳氏叫荣氏爲十七嫂子,称顔宁霄爲侄儿。

顔宁霄连忙起身应道:“侄儿一定带到。”

顔睡莲顿时觉得身负罪恶感:爲了满足自己口腹之欲,这个月正在备考的顔宁霄天天亲自送樱桃。

“我倒是忘了你马上就要举人试了,真是对不住,麻烦你每天走二里路。”顔睡莲诚意道歉,心想柳氏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爲什么不早说呢?

顔宁霄摆手道:“其实不麻烦的,每天这样走上二里路,脑子活泛,回家温书的效果反而好些。”

柳氏也点头道:“劳逸结合就是这个道理。”又命张嬷嬷递过一个小匣子,说道:“夏天一过,就是秋闱,里头是一枚上好的端砚,婶娘祝你金榜题名。”

顔睡莲附和道:“对对,最好是高中解元!”

乡试在大燕国京城和十三个布政司分别举行,每三年一次,每个考区的第一名称之爲解元。也就是说,每隔三年才出现十四个解元。若要考上谈何容易?更何况顔宁宵年纪尚小——乡试之时,连七十多岁的老秀才都拎着考篮应试。所以柳氏和张嬷嬷但笑不语,没有吱声。

顔宁宵少年意气,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过端砚,“承蒙吉言。”

又说了会子话,顔宁宵告辞,柳氏命顔睡莲送他出去。两人出了归田居,一路上顔睡莲谈笑自如,问他家桃子什么时候熟最近都读些什么书等等,顔宁宵倒也耐心,一一解答。

张嬷嬷瞧见他们走远了,不可思议的问柳氏:“夫人,你不是打算这就给她相看女婿吧?她才八岁,是个娃娃呢。再说了,这顔宁宵是同族,虽早就出了五服,也不好通婚的。”

“我当然知道,顔宁霄身世复杂,他其实不姓顔,和京城泰宁侯府有莫大的渊源。如果他能连续在今年秋闱、明年春闱都能高中的话,泰宁侯府可能会让他认祖归宗。“柳氏端着茶杯笑道:“不过也不急,咱们广撒网,慢慢挑,横竪鱼儿还太小,先养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