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被西烈月看出破绽,西烈淩假意半坐在池边的石头上,用手轻抚着池里的泉水,笑道:「入秋了,这泉水的温度正适宜,若是盛夏,就有些太热了……」
西烈淩自顾自地说着,没听到西烈月回应,她也不敢抬头去看,心里咒駡着斐汐雯。
「这里确实清幽,不易被人打扰。行刺什么的,也很方便。」
西烈淩正在暗暗观察周围,忽然听到西烈月的话,心头猛地一跳,差点栽入池子里,难道她发现了什么?!西烈淩急忙抬头看去,却见西烈月背对她,一副正在欣赏周围景致的样子,并无异状。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西烈淩才回道:「陛下何出此言?」
西烈月转过身,黑眸中流转着西烈淩看不明白的光芒,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笑意:「没什么,这么多年来,朕遭遇太多次刺杀,习惯到了一个地方,就看看周围的环境,随口一说,泯王不必害怕。」
西烈淩说不清胸中涌起的感受是害怕还是紧张,她只觉得此刻西烈月的笑容看得她头皮发麻,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爬上心头。
将西烈淩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尽收眼底,西烈月才继续说道:「泯王不是说要泡温泉吗?怎么还不宽衣?」
「臣妹这就唤人来替陛下宽衣。」西烈淩想趁机离开,这里的雾气这么大,她可不想一会被误伤。脚还未迈出去,西烈月的声音已在背后响起:「不必了,这里就你我二人,很好,有些话可以放心说,有些事,也可以放心做。」
西烈淩脚下一顿,背脊又是一麻,西烈月今天说的话,实在让人琢磨不透,若是她发觉了什么,怎么会还自投罗网,如果说她没有发觉,那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各种念头在脑中交替,最后西烈淩还是不得不回到池边。西烈月此时已经半浸在温泉池里,外袍和长裙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她身上还穿着亵衣,被泉水浸泡之后紧贴在皮肤上,那双黑眸正盯着她。在西烈月注视下,西烈淩只能慢慢宽衣,也穿着亵衣走进池子。
池子不大,西烈淩走到池子另一边,与西烈月面对面,池子中间雾气缭绕,彼此虽能看见对方,但却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不知道是因为水温太高,还是心中过於紧张,西烈淩的额头竟不知何时覆满了薄薄的汗珠。
西烈淩屏住呼吸仔细聆听,除了风声水声,她什么也听不到,不知道斐汐雯何时动手,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出手,心中焦虑让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这时忽然起了一阵风,西烈月身边的火把竟被风吹熄了,瞬间西烈月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只看得见一个影子。之前西烈月一直盯着她,西烈淩就已经浑身不自在了,现在看不到她的眼睛,西烈淩反而更加惊惶,好像自己已经成了猎人盯上的猎物,只待宰割。
「西烈淩。」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西烈淩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看向黑暗处,那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你,西烈倩和朕,三人从小斗到大,斗了二十多年,最后她死了,你——也废了。」
西烈月看着对面那个人,一点风吹草动,就宛如惊弓之鸟,她还敢妄图帝位,西烈月不屑地哼道:「你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倒还是可以继续活下去,可惜,你不自量力。别说和朕比,就是和西烈倩比,你也大大不如。」
西烈月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狠,声音越来越大,「你心性浮躁,有野心却没有谋略,手段狠毒却愚蠢至极!」
「够了!」西烈淩大呵一声,心中的恐惧伴随这怒火一瞬间迸发,这个晚上她已经够窝囊了,她以后都不会再这么窝囊!西烈淩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冲着西烈月喊道:「若非西烈倩长孙的身份,有斐家在背后支持着,若不是母皇处处偏袒你,早早立你为储君,我会输给你和西烈倩吗?!你说我蠢,我倒要看看谁蠢!」
「朕说你蠢,你还要驳?若你不蠢,也不会听了几句谗言就把朕引到这里!」西烈月也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出黑暗,火光慢慢映照在她脸上,那双黑眸紧盯着西烈淩,像是要把她撕吞入腹。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一阵夜风吹来,西烈淩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只听见「咻!」的一声,一道银光似疾风滑过耳畔。
西烈月早有防心,利箭朝她射过来的时候,她敏捷地侧身闪过,「嗡」的一声闷响,箭深深的没入身后的树干里。
西烈淩终於回过神来,斐家的死士动手了,想到之前西烈月那番话,西烈月定是知道了她与斐汐雯勾结的事,今日西烈月不死,那就是她死!这么想着,西烈淩忽然扑向西烈月。
「陛下小心。」西烈淩一边叫着,一边抓住西烈月的肩,不让她有机会再躲,此时,树丛中又有了动静,这次射过来的,可不止一支箭。
几道银光朝着西烈月门面袭来,西烈淩又死死困住她,此时一道白影闪过,几声脆响,箭被打偏了方向。
原本寂静的树丛中,忽然骚动起来,更多的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眼看着利箭再次袭来,西烈淩看到西烈月右手一挥,几支长箭已被打落,这时西烈淩才发现,西烈月泡在水里的时候,手里就一直握着一把短刀。西烈淩心底一凉,赶紧松开西烈月,往池边爬去。
想跑?西烈月伸出左手,一把拽住西烈淩的衣领,这时一支箭忽然射过来,西烈月虽然已经立刻松手了,手臂上还是划出一道血痕,西烈淩也趁机跑到了池边。
西烈月还想追过去,肩上忽然一暖,安沁宣已经把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她从温泉里拉了上来,安沁宣的武功确实高强,手中的软剑挥舞起来,竟如一张密网,将四面八方的剑雨完全挡下。扫了一眼她染血的手臂,安沁宣还能分神问道:「你怎么样?」
手臂上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有些灼热,西烈月不想他在这个时候分心,回道:「没事,一点小划伤。」
密林里的动静越发的大,西烈月朗声说道:「能抓活的就抓活的,顽於抵抗者杀无赦。」
「是。」密林中响起整齐的回应,射向西烈月的箭已越来越少。
西烈淩眼见事情不成,心中了然今夜一切肯定早在西烈月的计画之中,现在她唯有回到母皇身边,方能保住她的命,这么想着,西烈淩跌跌撞撞地从池里爬了上来,这时矮丛后面忽然闪出一名灰衣男子跑到她身边,一边将她扶起,一边在她耳边低声道:「泯王,快跟小人走,主人还有安排,小心一会伤着您。」
「好好!快走。」听到斐汐雯还安排了后招,西烈淩心中一喜,连忙跟着那人身后朝旁边的小道走去……
才走出几步,灰衣男子忽然回过身,手中的匕首迅速地直插入紧跟在他身后的人心口位置。西烈淩只来得及闷哼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利刃没入胸口,西烈淩瞪大眼睛,盯着男子,血沿着刀刃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那人面容冷漠,满目冰寒,彷佛将利刃刺入她胸口的人不是他一般。
箭雨渐歇,西烈月回头看过来,正好看到男子俐落地拔出刀的一刻,血如热泉般喷涌而出,西烈淩的身体直直地砸在地上。
西烈月追过去的时候,那男子早没了踪影。仰躺在地上的西烈淩看到西烈月,眼中燃起一丝光芒,一手紧捂着胸口的血窟窿,一手抓住西烈月的衣角,「救我……救……我……」
虽然西烈月今晚本意就是想趁机杀了西烈淩,但此刻她满身回血,双目圆瞪的躺倒在地上,西烈月心中仍是划过一丝不忍。蹲下身子,西烈月一边伸手点了她胸口的穴道,一边问道:「是斐汐雯让你引朕来此的?」
「是……」西烈淩艰难地回着西烈月的话,即使西烈月已经点了穴道,但那一刀太狠,血还是止不住的从胸口涌出来,西烈淩捂着胸口的手很快被染成血红色,西烈月从她圆睁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的恐惧。
「救……」西烈淩没能挣扎多久,几个颤抖之后,再没了声息,圆睁的眼到死也闭不上,拽着西烈月衣角的手,终了落了下来。
血还在往外涌,合着从泉眼涌出的热水,一路往下流淌,猩红一片,血水从脚边流过,西烈月说不出心中的感觉,不管西烈淩是不是死在她手里,她们最终也逃不过骨肉相残。
安沁宣低头看了一眼西烈淩的屍体,发现她嘴角呕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刀上有毒?」出手已经这般狠毒了,竟然还用毒,那么,那些箭……安沁宣抓起西烈月的手,掀开破损的衣袖一看,那道并不算深的伤口已经泛黑,果然有毒!「先离开这里!」点了西烈月身上几个大穴防止毒性游走,安沁宣拉着西烈月走出温泉,往峡谷边走去。
菁葮总觉得浮桥很不对劲,跑到峡谷边一看,果然原本的浮桥已经断裂,而她留在对面的几个人,别说放信号,连人影都没有了,对面空荡荡的。
安沁宣和西烈月走向浮桥,看见峡谷边站着一个人影,安沁宣戒备地拔出长剑,听到声响,菁葮回过身,看清是菁葮,安沁宣才收了软剑别於腰间。
菁葮低声回禀道:「陛下,浮桥断了。」三人站在峡谷边,能清楚的看到,浮桥是从中间断的,桥的两边一路垂到谷底,显然砍断浮桥的人是不想让人把桥再续上,所以从中间砍断。
李缘和芪焰处理完树林中的杀手后也赶了过来,看到空荡荡的峡谷,两人也愣了一下。李缘从袖间掏出一个竹哨子,两长一短的哨声在山谷间回荡,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明明留了两百人在对面接应,为何没有回音?」李缘不死心地又吹了好几次,对面一片死寂,尖锐的哨声显得格外刺耳。
「别再吹了。」 芪焰拉下李缘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说道:「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吧。」
沿着芪焰的视线望去,陛下脸上已是一片寒霜。李缘连忙收了手中的哨子,查看周围的情况,不一会,回到西烈月面前,说道:「陛下,浮桥断了,想要修好,怕是要等天亮了。这个峡谷不算深,若是从峡谷下面走过去,一个时辰就能到对面。」
李缘刚想派人下去探路,安沁宣冷声说道:「往后山走,绕过去。」
李缘像看疯子似的瞪着安沁宣,「这座山在皇陵后面,平时山脚也有人驻守不许旁人靠近,故此人迹罕至,山路非常不好走,若是从后山绕过去,明早都未必回得去。」
「峡谷下面全是碎石,完全没有隐藏和躲避的地方,若是现在两边草丛中有人伏击,等我们下到谷底,她们再放毒箭,那就是死路一条。」
「我自然会派人下去仔细打探,确认没有危险才会请陛下走这条路。」
「峡谷这么长,两边树林这么茂密,你怎么查探?对方有多少人,你根本不知道,你留下的两百多人上哪去了,你估计也不知道吧。」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