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没病吧?铁钗公主先被情所困,不曾察觉到不对之处,此时,又被玉入禅脸上神色震住,觉得自己是只井底之蛙,对中原的人了解太不够了。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在此时此景下,露出这么明媚耀眼的笑容?
铁钗公主若是认识金折桂,就会知道,玉入禅此人,非变态二字不足以形容。
「公主可要随在下去黑风寨寻戚珑雪戚姐姐为你疗伤?她那里有先太子留下的秘药,定能叫公主的玉手完好如初。且,我与桃花公子相貌迥然不同,到底公主为何会有此误会,还需回山寨里问了众人才能知晓。」玉入禅明媚的笑容,像是夏日里芙蓉渠上,那倒映在水面上的浮光掠影。
「公子贵姓?」铁钗公主彻底被玉入禅折服了,这样的人,再揍他多少次都是徒劳,她终於觉得这人就算不是金家的人,也不是好招惹的,满心里想着如何把这人送回黑风寨。
今生今世,她宁肯老死在拓跋,也不愿意再遇上这样恐怖的人。
「鄙人姓玉,玉入禅。公主若是有幸再早几年见到鄙人,定会诧异鄙人跟家兄破禅长得一模一样。从什么时候长得不一样的呢?从遇上嫂子开始的吧。原来从那会子起,我就再入不得嫂子的眼了。」玉入禅摸了摸脸,坦荡荡地自嘲苦涩一笑,暗道承认自己求而不得,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嘛,自己就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看谁能把他怎么着?
这人在承认对嫂子有企图?对嫂子有企图,怎还这么坦荡荡的?铁钗公主呆住。
「公主,这人是城主的弟弟,不能叫他就这么走。」红衣婢女慌张了,心叹不愧是城主的弟弟。
「走吧,公主的手耽误不得,咱们回山寨。」玉入禅的人生境界亦非铁钗公主所能企及,他双袖一甩,就要出门。
「等一等,我的手不要紧,玉公子先梳洗一番,吃点美酒佳肴。我送给公子的饭菜,公子吃了没有?」铁钗公主原本以为玉入禅会求着她给件衣裳遮羞才敢出门,不料他衣裳湿着就要出门,铁钗竟是先手足无措了。
「无妨无妨。」玉入禅笑了,终於明白了芒鞋破衫的野道人为何会活得那般潇洒。
「一定要,叫红缨红枪二人服侍你更衣洗漱。」铁钗公主急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到底对眼前这衣衫不整却又笑容明媚的人使用那一招才能奏效?「快叫人抬了热水进来,屋子里快收拾收拾。」
铁钗公主浑然忘了自己的手,甚至亲自动手去拉住玉入禅,不叫他出门丢人现眼,甚至,隐隐有些自己也会跟着玉入禅一起丢人的想法。
「玉公子,您耐心等一等。」红衣婢女不肯服侍玉入禅洗漱,却也怕坏了事,「婢子去把方才的两位姑娘领来。」
「实不相瞒,玉某不近女色,虽年过双十,却还是童子身。万万不可叫两位姐姐服侍鄙人洗漱。」玉入禅「衣冠楚楚」地谦和摆手。
「原来不曾……」铁钗骇然,心道原来自己不曾被人欺瞒,只是画中人的姓氏身份变了,顾不得多想,见玉入禅还要走,连忙拦住他,「公子留步,千万要洗漱。」
「鄙人……」
「住口!你想出去丢人现眼?」铁钗柳眉倒竖。
玉入禅却莫名地觉得受用,忍不住调笑道:「公主莫非对鄙人倾心了?」
「……洗漱吧。」铁钗公主无力地让开路子,叫猛士们提了热水进来,推搡了玉入禅一下,见自己好说好话的时候,此人嬉皮笑脸,自己发怒,这人依旧笑,但好歹听人说话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天想到「撒癔症」这个钟嬷嬷鲜少用到的词汇,只觉这词汇用在玉入禅身上妥当的很。
「公主,鄙人脱衣了。」
「蜕你的皮吧!」铁钗公主出了门,依旧气愤不已,「果然年过二十还是童子身的,定有隐疾!」
隔壁厢房里,蹲守着的梅老板、玉破禅面面相觑。
梅老板低声问:「八少爷,令弟有隐疾?」
「是显疾不是隐疾。」玉破禅琢磨着铁钗公主一定合玉入禅的口味。
「当真是长兄如父。」梅老板感慨。
铁钗公主足足在门外骂了小半个时辰,声音才消失,原来是玉入禅终於洗好了。
铁钗进了门,便被玉入禅面上的笑容晃花了眼,虽说这人有癔症,但脸皮子果然是好。
秽物已经被收拾出去,重新摆上了酒菜。
铁钗公主胃里很不舒服,勉强端起酒杯,眼睛死死地盯着玉入禅腰扣上的青竹,恭敬道:「玉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铁钗并非有意认错人……」
「公主何须挂怀,来,鄙人带公主去黑风寨疗伤。」
铁钗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玉入禅握着她擎着酒杯的手,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便亲昵地拉着她出门。
「玉公子?」铁钗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男女不过是皮相而已,何必如此介意。」玉入禅打蛇上棍,又缠了过去。
铁钗公主不谙男女j□j,是以早先情窦初开被人蒙骗,便恨不得教训得玉入禅低头认错,此时被玉入禅缠着,莫名地恐慌起来,待把他踢开,又见他去拉扯红衣婢女去扯什么「我们兄弟原本也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鬼话,心内莫名地有些不情愿,又把他拉回来。
「中原人深不可测,以后再也不跟中原人接触了。」铁钗公主气鼓鼓地赌气。
「非也非也,中原人里头也有浅薄的人。像是我以前,就十分浅薄。我竟不知,我恋了她那么久,竟不知对她的斥责怒駡,竟是那样的甘之如饴。」玉入禅道。
「什么?」铁钗公主一头雾水,因觉得玉入禅脑筋不清楚,便想去黑风寨先请罪后问罪中原人骗她的事,冷不丁地听玉入禅胡扯起来,当即来了兴致。
玉入禅紧挨着铁钗公主,却也不觉得跟女子接触有何恶心的了,将自己幼时在扬州嫉妒玉破禅、妄想霸占戚珑雪;在瓜州所有尊严全被践踏,在乐水抢玉破禅功劳等种种事蹟说出,最后感叹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玉某原本并不知道,玉某自尊自重就是自轻自贱,自轻自贱时,又为的是自尊自重。」
「……你的意思是,你要脸就是不要脸,不要脸就是为了要脸?」铁钗公主受伤的手指有些微微发痒。
「正是,玉某看破了这些俗事,从今以后,这些凡夫俗子的繁规缛节、假斯文都难不住玉某了。」玉入禅拉着铁钗公主,并不坐铁钗公主准备的轿子,只一路走回黑风寨。
「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铁钗公主只觉得玉入禅步履如风,饶是她这会些武艺的女子也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
「我是道家的弟子,我们道家以为便是相隔万历的人,也息息相关。」玉入禅道。
「……」铁钗公主呆住,一路被「押」进黑风寨,才如释重负,进了戚珑雪的屋子,被戚珑雪拉去疗伤时,依旧心有余悸地望眼玉入禅:「他有癔症?」
「没有。」戚珑雪十分厚道。
铁钗公主默默说了声可惜,听说金折桂、玉破禅回来了,先紧张起来。
金折桂、玉破禅一个从瞽目老人处领着金蟾宫回来,一个从迷醉坊里匆匆回来。
「嫂子。」玉入禅笑着迎向金折桂。
「老九,怎么笑得这么奇怪?偷谁家鸡了?」金折桂呆住。
玉破禅侧身伴遮住她,「老九?」莫非欲速则不达,哪里错了?
「嫂子,你可知道,我一直迷恋着你,瓜州之后,玉某眼中,便只有你一个女子!」玉入禅道。
金折桂瞠目结舌,据说,玉入禅不是把她送到蒙战床上的吗?
「老九!」玉破禅皱眉,歉疚地望向铁钗公主:「公主,惭愧得很,久仰公主之名,想起小弟不曾婚配,因此玉某斗胆,换了发往拓跋部落的画像。」
「姐夫!」金蟾宫一头雾水。
「……无妨,我回拓跋了,你们骗了我,我也教训了他,咱们两不相欠,他有个什么事,不赖我。」铁钗公主眼瞅着玉入禅那脸上的明媚,急等着要走。
「公主留下几日,鄙人还有些事要跟公主讨教。」玉入禅拍了拍玉破禅的肩膀,「八哥放心,小弟断然不是使出鬼蜮伎俩偷嫂子的人。」忽地一拍脑袋,亲热地对金折桂道:「嫂子好生招待铁钗,我忽地想出一‘道’,要立时写下来请教师父。我们师徒二人定然能将道教发扬光大!」说罢,昂首阔步向外去。
「他是装的吗?」戚珑雪问。
玉破禅摇摇头,看向金折桂。
金折桂先还在纳闷玉入禅怎地那么反常,忽地惊慌道:「不好,他顿悟了,入禅了。别看他平日里猥琐不堪,可他是范神仙的嫡传弟子,是搞宗教的。万一他出家了,可怎么着?」
玉破禅、戚珑雪、金蟾宫立时看向叫玉入禅「顿悟」了的铁钗公主。
铁钗公主欲哭无泪,她见了人家一面,就叫人家出家了,这以后叫她怎么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