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物是人非,再见又有何益?如此不如不见。」郁观音见没人催着她去,就打定了主意不肯去。
「妹妹,南山可是我的徒弟,若是我一时不察,说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范康威胁郁观音,「师妹昔日为迷惑师父杀害师母的事若是被不知情的同门知道……要知道,咱们的同门里头,可有出将入相的人物,若他们知道真相,该如何对付南山?」
郁观音脸色登时煞白,「……师兄,你好狠的心……那时若不是你暗中相助,我如何能成事?」
两败类!玉妙彤、戚珑雪目瞪口呆。
「欺师灭祖,可是大罪名。」范康道。
郁观音微微有些发抖,眼神中满是凄惶,但随即,她便镇定了,「师兄,你道草莽之人是那么好做官的?朝堂上瞬息万变,谁肯跟个草寇同朝为官?若是我将师兄们昔日曾落草为寇的事揭发,他们又跟新皇没什么交情,少不得要比我先被抄家灭族。」
「新皇才登基,朝堂哪里禁得住那等变故?」范康泰然自若,背着手,嘴里满是野花的苦涩气息,「是以,新皇是万万不肯叫你如愿以偿。」
「据说新皇是个十分好拿捏的人物,他哪里能压得住朝臣们?再说,一下子死了那么多皇子,只剩下一个活的,这事蹊跷的很,怕是皇帝连自家的屁股都没抆干净呢。」郁观音一笑,眼角的细纹越发地深了,虽从五官处可以分辨出昔日的美貌,但那美人冲暮的悲哀,叫人不忍在她脸上探寻她昔日的风采。
梁松为难地对玉破禅低声道:「八少爷,如此倒不好把范神仙交出去。」若果真牵扯到朝堂,那就不妙了。
「你信他们呢,这明摆是一出双簧。」金折桂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玉破禅还在感慨范康师门里都是俊才;戚珑雪还在惆怅郁观音年轻时为情所惑;梁松、阿四还在掂量此事对朝局的影响,便被金折桂一句「双簧」拉了回来。
「该不会,你们师门其实就只有你们师兄妹两人吧?」金折桂大胆地猜测起来。
郁观音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她跟范康的默契,已经达到彼此一句无中生有的话,都能叫对方立时配合起来的地步,她不信金折桂有那能耐看穿。
范康也是如此。
金折桂道:「我祖母把朝上文官有什么人都在信里写得一清二楚,我能不知道你们是在扯谎?」事实上,就是范康、郁观音这二人狗咬狗来得太快,也咬得太深了,叫人不敢置信二人翻脸翻的那么快。
「他们既然要做官,身世来历,自然要洗干净。比如我三师弟,哼,那厮心狠手辣得很,杀了相貌跟他仿佛的付将军,在山海关冒充付将军十余年,回京后,不光他老父老母认不出人,就连付将军的结发妻子,也认不得人了。」范康信口雌黄。
「付将军是假的?」蒙战脱口道,一双明亮的眸子中,满是天真烂漫。
戚珑雪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心里哭笑不得,却又对他的赤子之心十分喜爱。
「旁人你不说,偏说付将军。付将军跟严邈之少年时便结拜为异姓兄弟,二人歃血为盟,莫非,严邈之认不出跟兄弟歃血为盟时留下的刀疤?」金折桂举起手,在手心里一划,示意刀疤的位置。
范康想也不想就说:「我跟三师兄见过一回,他在山海关的时候,也有意在自己手心里留下了刀疤。十几年了,严邈之也未必认得出伤疤有何不同。」
「哦,那可奇怪了。严邈之跟付将军歃血为盟过,只是在手指上割一刀,没事割破手心做什么?我说文官,你就说个武官,厉害。」金折桂问。
中计了……范康两腮蠕动,心恨自己方才回答的太俐落。
「范神仙请吧。」玉破禅拱了拱手,「范神仙放心,他们未必要你死,兴许是想拿你跟朝廷换回九王子呢……南山王子也说不定。」
范康明白玉破禅的言下之意,就是他能否生还,就全看朝廷那边如何看他了。
「……还真是,三句里只有一句是真的。竟想拿着朝局威胁我们。」瞽目老人感慨,「莫非他们师门其实没什么厉害的,凡事都是他们师兄们吹出来的?」
「我瞧着像。」阿大如梦初醒,抱着手臂,看着范康、郁观音上马。
「师兄,走吧。」郁观音道。
范康嗯了一声,扶着她上马,方才扯下那么大的谎子,还以为众人以大局为重会留下他呢,俐落地上了马,就随着玉破禅、阿大、俟吕邻云向子规城外去。
「你们的师门,到底是干什么的?」 俟吕邻云事不关己,问话的时候,神色轻松。
「你猜。」郁观音兴致不高,咳嗽两声,见范康看过来,就说:「师兄放心,我没事。」
范康点了点头。
阿大一击掌道:「是了,你们师兄妹好得很,方才翻脸翻得太快了。」如今瞧着,范康第一次扯郁观音,就是在暗示她,他们师兄妹要翻脸给众人看。
「多说无益。」范康讪讪的,但他久经沙场,还没到谎话被人拆穿就神色大变的地步。
出了城门,便见城门外分外热闹,许多城里人不用的小东西,被人全部抬向了城外。
城外十里处,芳草萋萋,天上山雕的影子不时地在地面划过。
慕容王的队伍前,几个兵卒脱去上衣,被绑缚着跪在队伍前。队伍里是背着货架不怕死地来兜售发梳、篦子、头绳、头花、镜子的货郎,甚至萝卜丝饼、臭豆腐、煎饼、油茶等也被人挑出来,在军队外贩卖。
这群不怕死的人,自然是玉破禅派出去的。除了这些人,还有些自发过来的小商贩,干脆地在军队外摆起了摊子。
距离慕容王带着军队过来,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此时夕阳西斜,冷风卷着香气吹来,叫军队里的人又冷又饿。众人忍不住去买点热乎的东西果腹,瞧见了新鲜的小玩意,知道是南边的东西,一时好奇,便又买了一些。
范康瞧见这情景,不禁吓了一跳,心想慕容的军队纪律那般不好?他并不知道,最初一个小商贩挑着货架经过,慕容的军队里几个跋扈的兵卒胆敢推翻货架,抢了东西。
玉破禅得知后,怒不可遏,当即带着人过来跟老慕容王说话,叫老慕容王交出那几个兵卒。
老慕容王先倨傲地不肯,随后瞧见玉破禅干脆利索地拿出一个圆球,那圆球点燃后,便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因他站得近,脸上被溅了一层泥土,两耳发聩,虽知道玉破禅不敢来真的,但也不敢倨傲,於是便将那几个惹事的兵卒绑住,交给玉破禅发落。后见玉破禅得寸进尺地叫人来他的队伍里卖东西,便干脆为显示他们慕容阔绰得很,叫士兵们随意地买东西。
「观音,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老慕容王坐在马上,听人说郁观音来了,便眯着眼看她。
「别担心,这老头眼睛花了,瞧不清楚。」阿大低声说。
郁观音朗声笑道:「一别多年,两地相思,如今,终於能见到王上了。」
「两地相思?哈哈,两地相思!」老慕容王狂笑不已,身子在马上晃了晃,听见她声音依旧清脆,便叹她驻颜有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