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折桂连声道谢,「俟吕邻云只是一时撒气,料想他不会当真想要娘娘的命。毕竟,如今他的心腹大患是慕容部落。」不见慕容宾,就又扭头问了正挨个给人斟酒的戚珑雪,「慕容宾呢?」
戚珑雪低声道:「他自裁了,说是对不住咱们。」
「……难为他了。」金折桂叹息道,见玉老将军跟秦王三杯两盏后,又彼此拳脚相向,赶紧叫人将他们分开,打了个哈欠,支撑不住,就先跟回房去,在门前叫人给她送热水来,待见有人敲门,叫声进来,却见是半斤来送热水。
「劳烦你了。」金折桂道。
半斤笑道:「我原本就是丫鬟,给小姐送水,算什么劳烦?」将门关上,眼瞅着金折桂脱鞋,就要帮忙,瞧见右脚脚踝处比旁人突出一些,忙问:「小姐的腿脚还没好?瞧着走路已经跟其他人没两样了。」
「治标不治本。」金折桂在自己脚踝上按了按,「缃蕤怎么跟来了?」
半斤道:「她说自己吃过苦,会照顾九少爷。夫人想着她是戚姑娘的丫鬟,往日生病,不得不留在玉家,如今好了,该还给戚姑娘,就叫她一起来了,谁知,她来了后只围着九少爷转。」看金折桂将脚架在盆沿上,立时又添了一些热水进去,「今日瞧着是九少爷替小姐洗衣裳,小姐的衣裳,以后只管叫奴婢来洗就是了。」
金折桂笑道:「不用,你们九少爷爱干这事。」又问送嫁的人都有谁,如今还有谁留在柔然皇宫,又问嫁妆有多少,里头都有什么,见半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后又问:「都说是将来的四皇子妃陷害妙彤,到底是怎么陷害的?」
半斤脸上笑容稍稍减弱,待要不说,又怕金折桂疑心她见外,於是掩着嘴低声说:「这事又跟小姐家有干系。」
「哦?」金折桂抬头看向半斤。
半斤吞吞吐吐,到底不敢说出来,只说:「听大少夫人那边说跟金家有干系,到底怎样,奴婢也不知道。瞧着十姑娘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跟小姐家有关,八两她们也知道这事,还望她们嘴严一些。」递了帕子给金折桂抆脚,端着水盆小心地带上门。
金折桂躺在床上,透过帐子看着山洞顶,心里疑惑不解,又累了许久,不久就酣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金折桂起来跟玉破禅一同给俟吕邻云写信,随后去看范康,告诉他已经给俟吕邻云送信了,催促他早些画好子规城的图纸;又去见梁松、阿大,问了问城里的事;午时陪着瞽目老人吃饭,瞅了眼他如何三言两语就赚下几百两银子;下午又去跟玉老将军请教兵法,待听玉老将军总是往妻凭夫贵上扯,猜测到玉老将军是叫她劝着玉破禅走上仕途,只管敷衍着答应;晚上得知城里又来了一群行踪可疑的人,叫人暗暗调查那群人的底细。
如此终而复始地过了大半个月,终於俟吕邻云带着玉妙彤、郁观音来了,为表示敬重,金折桂、玉破禅等人包括范康、玉老将军,都在「城门外」迎接,城门外俟吕邻云迁移过来的菜市场里,满是牲口的浓厚味道,一群人等了等,才见俟吕邻云骑着马带着几十匹马簇拥着一辆彩车缓缓地驶来,彩车后,又是一辆寻常的马车。
俟吕邻云过来后,下了马,看见玉破禅,不尴不尬地道:「玉少侠。」望了眼金折桂,迅速地移开眼,又去见过玉老将军、范康。
玉破禅想着俟吕邻云成了他妹夫,就为玉妙彤不值起来,继而又想自己这哥哥做的实在失职,赶紧跟玉入禅一起向彩车走去。
「妙彤,八哥来了。」玉破禅站在马车边说。
玉妙彤隔着帘子哽咽道:「八哥、九哥。」微微撩开帘子,红肿着眼睛看向玉入禅、玉破禅。
「来,下车吧。」玉破禅替玉妙彤撩开帘子,许久不见玉妙彤下来,心知是这边外人多,她不肯下来抛头露面,凑近了低声道:「事已至此,他们鲜卑人男女大防没我们汉人重,你下来就是。」
玉妙彤犹犹豫豫,愣是不肯下来。
「你下来。」玉破禅压低声音,见俟吕邻云已经含笑回头看了三次,心里猜测俟吕邻云已经快不耐烦了,於是语气重了一些。
「妙彤下来,八哥、九哥都在呢。」玉入禅轻声道,也看出俟吕邻云原本有意要向众人显示他跟玉妙彤十分和睦,叫来往子规城贩马、做买卖的人知道柔然跟朝廷和睦得很,偏偏玉妙彤不配合,这事说来说去,最后吃亏的只能是玉妙彤。
玉妙彤在车里哆嗦了一下,终於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下车后握着玉入禅、玉破禅的手,开口就道:「八哥,你要替我报仇……」
「回头再说。」玉破禅拍拍玉妙彤的手。
俟吕邻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玉妙彤不是他原本要娶的人,但既然人已经娶来了,且她身份也十分特殊,只能以礼待她,向玉妙彤伸出手,待玉妙彤犹犹豫豫地握住后,就对玉老将军等人笑道:「下月父王禅位给我,诸位留下,也去宫里观礼。」
「恭喜将军了。」金折桂赶紧笑道,「还差一个北城门匾额没人题写,将军不如替我们写了吧?」
俟吕邻云谦和地点头,携着玉妙彤的手向内走,边走边告诉玉妙彤,「你瞧,在你们中原十分珍贵的皮毛,我们这边到处都有。你看上哪个,只管叫人买来。」虽心知这里头很多人未必是柔然人,但面上神色,却是一副「看,这些都是我们的子民」的架势。
玉妙彤颔首站着,听俟吕邻云说,就淡淡地看过去。自来她见到的皮毛都是缝制成褥子、衣裳的皮毛,哪里见过暴露出里面黄色皮囊的皮毛,看了一眼,立时眉头微蹙地收回眼。
俟吕邻云手上不禁用力,他此番想托付玉破禅、玉老将军替柔然买一些生铁,是以有意要不卑不吭地显示柔然并非贫瘠之地,见他一句话后,玉妙彤不接话,立时又觉玉妙彤在给他脸色看。
「这是什么皮毛?瞧着是雪貂皮?」金折桂心知玉妙彤嫁得不甘心,既然有心结,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回头见郁观音还在马车里没出来,立时示意戚珑雪去看看,然后从路边摊子上捡起那块皮毛来看。
玉老将军暗暗为玉妙彤着急,又欣慰地想幸亏有金折桂来插科打诨。
「魁星姑娘竟然以为这是雪貂皮?我还当你们中原的大家闺秀什么东西都见过呢。」 俟吕邻云嗤笑一声,见自己指桑駡槐的一句话后,玉妙彤还是委委屈屈地无动於衷,不觉气馁,心知玉妙彤今日是不会替柔然说话了,「这种小东西,只有雪山上有,吃天山雪莲为生,你闻闻里子,上头的香气可不是熏上去的。」
金折桂果然低头闻了闻,只见粗糙鞣制过的皮毛上没有腥臭味,却有一股浅淡沁人的馨香。
「破八,你闻闻。」金折桂立时拿着皮毛给玉破禅看。
「你喜欢?阿大,把城里所有这样的皮毛都买下。」玉破禅道。
「不问价钱?」金折桂问。
「问什么价钱?」玉破禅反问。
金折桂一喜,她就喜欢玉破禅这暴发户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