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将晚伸手将金折桂推开,拿着胭脂盒子,待要扔出去,又怕那人捡起来又送给金折桂,就把胭脂握在手上,失望地看金折桂,却见他那昔日只知道习武学鲜卑话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经长高了许多,且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金叔叔,那人……」玉破禅比金将晚还生气,听外头玉入禅的声音传来,走过去将门关上,然后逼视着金折桂,「小前辈好好想一想你将来的前途,你千万别糊涂。」
「前途?我能有什么前途。」金折桂握着陶埙,紧贴着桌子低头说。
「小前辈,你忘了你大了要跟我去塞外调停鲜卑众部落?你忘了咱们说过不叫他们再打仗,再连累咱们西北的百姓?」玉破禅着急地说,一时情急,竟然忘了金将晚在,伸手用力地抓住金折桂的手。
「哎,我手疼。」金折桂赶紧叫道。
金将晚伸手将玉破禅推开,狐疑地看着玉破禅,疑心玉破禅这小子看上金折桂了。
「我没答应过你,都是你自说自话。」金折桂道。
金将晚连连点头。
「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跟他一起去塞外,去大黑的山谷?」金折桂又说。
「你这丫头!」金将晚方才还点头,此时恨不得一巴掌打在金折桂脸上。
「我怎样,父亲当初跟母亲……」
「你闭嘴!」金将晚喝道,唯恐被门外的人听见,低声警告道:「不许再见那人,若是叫我知道了,你我父女之情,就此了断。」想起人家家的女孩子对着父亲大气不喘,金折桂却句句顶撞不把他放在眼中,不由地大为恼火。
玉破禅怒极反笑,「好好,小前辈,原来有人跟你一起去塞外去大漠了,那就是我玉某一直以来自作多情了,枉我素日里以自己是你的知己自居!」
金将晚眉心跳了跳,他年轻那会子再如何,也没胆量当着沈老尚书的面说什么「自作多情」了,对金折桂嗔道:「你给我老实待在房里。」又看了眼玉破禅,「贤侄,随我出来。」
玉破禅最后失望地看了金折桂一眼,只觉得她此时是非不分、泯然众人矣,紧跟着金将晚出去,攘退玉入禅等人,独自跟金将晚到了一间空屋子,不假思索道:「金叔叔,万万不能叫小前辈这么自暴自弃。」
「玉贤侄,你是不是……看上魁星了?丑话说在前头,我家老夫人最不喜欢你们玉家,我虽是过来人,知道你们小儿女情难自禁,但身为人父,我是万万不能将魁星许给你们家的。」更何况,玉破禅性子执拗,半分求功名的心思也没有,难不成要把金折桂嫁给一个商人?金将晚反复打量玉破禅,心想这么个人,要是老老实实地从武,他倒是能考虑一下。
玉破禅因金将晚的话,意外地失笑道:「金叔叔何出此言?在我眼中,小前辈就跟德高望重的长辈一样,只是不甘心眼睁睁看她泥足深陷,自毁前程。」
金将晚因玉破禅失笑,立时恼了,心道金折桂哪里配不上一个马贩子?「那你那句自作多情,为的是什么?」
「金叔叔,小前辈足智多谋、心胸宽广、不拘小节,晚辈实在钦佩她得很。金叔叔也是行军打仗之人,若有一个那样的将才在,你愿不愿意跟她一同驰骋天下?跟她志同道合?」玉破禅握着拳头,虽扬州、瓜州、乐水依旧恢复宁静,但昔日在那些地方的岁月,却一直刻在他脑海中,每每回想起来,他就心潮澎湃。午夜梦回,他总会生出错觉,觉得自己还是兵荒马乱中的小小少年,还停留在乐水城外的农舍里,正在黑暗中,听金折桂用稚嫩又坚定的声音说「占了乐水」。
金将晚见玉破禅说得起劲,暗想这世上有武痴、情痴,莫给玉破禅是个战痴?「我不愿意,实不相瞒,我当初从武,不是喜欢打仗,而是为前途着想。」
玉破禅原本当金将晚也是武将,心思会跟他有些相似,不料他竟然坦言并非因喜欢「武」才从武,悻悻地道:「看来确实是我自作多情了。只是小前辈前途远大,不能毁在一个来历不明、图谋不轨的人手上。」虽对那人一无所知,但那人会送陌生小女孩胭脂,勾引陌生小女孩儿,显然不是个好人。
「魁星,有什么前途?女孩子家,嫁个好人家,夫唱妇随,子孙满堂就够了。」金将晚此时看出玉破禅当真对金折桂没什么男女之情,於是略松了口气,语气也有些松懈。
「小前辈她比谁都该上沙场……」
「啪!」金将晚方才在金折桂跟前憋着的火气发泄出来,一巴掌打在玉入禅脸上,冷笑道:「你家的女孩子可有上沙场的?」
「……没有。」玉破禅呆住。
金将晚收了手,又冷笑,「既然你家没有,为何又教唆我家的女孩上沙场,难道你不知道,她跟你去塞外去大漠,名声就全没了吗?你妹妹不过是被俘虏两日,就处处被人指点,将心比心,我家女儿怎会跟你去塞外?」
「可是小前辈跟旁人不同……」
「哪里不同?只要是吃人粮食的,心思都是大同小异。往日觉得你是个明白人,倒是有心跟你交往一番,如今看来你糊涂得很。若是你,你会娶一个跟着别人去塞外的女人吗?」
「会。」玉破禅想也不想地回答。
没话说了……金将晚郁闷地看着玉破禅,狐疑地想玉家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儿子来的?
「金叔叔,为今之计,就是将那黑衣人抓住,问明来历。不能叫小前辈再泥足深陷。」玉破禅恳切道。
「这是我们金家的事,不劳你操心了。」金将晚道。
「金叔叔,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玉破禅道。
金将晚鼻翼里哼了一声,到底明白金折桂的事不宜声张,哪怕多一个人知道,对金折桂的名声也不好,眼下虽不喜欢玉破禅一门心思撺掇金折桂抛头露面,也只能跟他联手了。
「如今,先拦着那人靠近魁星,等进了西陵城,若是他还贼心不死,就设计,将他擒住。」金将晚沉声道。
玉破禅点了点头,心想金折桂就算是情窦初开,也当挑一个正人君子,那等梁上小人算是什么?与金将晚分开,握着鞭子,就向屋后去,瞧见屋后大黑头上赫然挂着一个花环,不禁浑身一震,一直以来只有他跟金折桂能靠近大黑,金折桂在楼上不曾下来,是谁能把花环放在大黑头上?辨认出花环是用桂枝编成,猜到是送给金折桂的,用力地将花环抓在手中,然后盘腿在大黑身边坐下,闭上眼睛,想起金折桂说的「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跟他一起去塞外,去大黑的山谷?」心里不由地一阵失落,金折桂说的是,一直以来,是他有些自以为是了,若她果然能去塞外,又何必非要跟他去?就连大黑……原本只有他们两人能靠近,如今,不也有其他人能靠近嘛……
楼上,金折桂、戚珑雪眼瞅着夜深了,玉破禅还在她们窗下坐着,相视一笑。
「破禅怎么了?」
「大概是知道他家老九做的事,防着老九做糊涂事呢。」金折桂含笑,手里掂着陶埙,志在必得地看了眼玉破禅,转身将窗户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