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将溪位卑言轻,并未被皇帝夺情,如今在家守孝,听金将溪这话,顿觉被金将溪打了脸。
金阁老冷笑道:「当真都还记得身上有孝才好,前儿个冷不丁撞见一个媳妇穿得十分花哨,只当是投奔过来的亲戚,没成想,近了才瞅见是你那大儿媳妇。」
「……儿子回去叫朝梧的母亲好好教训她,绝不能叫她坏了金家门风。」金将溪又将头埋低,虽明知那是前两日儿媳妇回娘家不好穿得太素,免得触了娘家霉头,却不敢说出来。又想今日他合该烧了高香再出门,先是儿子出门迎接妹妹弟弟却病了还留着弟弟妹妹的奶娘、丫头伺候,后是被金阁老揪住当着金将禄的面教训。
金阁老教训了两句,等金折桂上了软轿,过了角门,才放过金将溪,只吃力地抱着金蟾宫问他在外头都怎么吃怎么睡。
金折桂坐在软轿子上,自然有闲情去看一看都有什么人在,瞧见金阁老除了金将晚之外的两个儿子嫡出的金将溪、庶出的金将禄都跟着,又向后面看,就见金将溪膝下庶出的府里排行第四的儿子,跟金将禄膝下嫡出的府里排行第三的儿子金朝桐、庶出的老六金朝柏都在,心里疑惑金将溪另一个庶出儿子金五少爷怎不在。过了一道穿堂,远远地听见一声「回来的又不是祖宗,做什么去迎他们」,金折桂便知道那位五爷哪里去了,心笑这金五爷够傲气,可惜又被人当枪使了。
金阁老果然也听见了,於是又逮住了一个教训金将溪的时机,「说话的是老五?」
「……听声音是。」金将溪恨不得亲自去把金五爷抓来拷打,「儿子回头就好好教训他。」
「教训他做什么,他也不过十一二岁,生来一个鲁莽性子,指不定是谁教唆他拿他当枪使呢。」金阁老有些气喘,抱不动金蟾宫,就将金蟾宫放下。
金将溪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咕哝了一句:「父亲多虑了……」
「一家子里就你们房里儿子多,早些年你大哥房里没动静,难怪你们房里不管是山鸡蛋也是野鸭蛋,都把自己当凤凰蛋看。」金阁老哼哼地笑了两声,握着金蟾宫的手摇了摇,就再没有下头的话。
金阁老话不说清楚,但金将溪怎会不明白,金二夫人进了门,就连生二子,再加上沈氏一直冲冲没有消息,因金将晚弃文从武,金老夫人又迁怒到沈氏头上,於是逞得金二夫人越发目中无人,只将金家视作囊中之物,也将膝下的儿子们不管嫡的庶的,养的骄纵一些。
金将溪被金阁老训斥得仿佛狗血淋头,只得对身边人吩咐:「去问问五少爷,是不是有人挑唆他什么了,告诉他,老实说出来才好,不然,就将他打死。」
「是。」
金将溪等着看金阁老的脸色。
金折桂坐在软轿子里不禁再次看天,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不用问,一想就知道这事跟金五少爷金朝枫的姨娘脱不了干系——先不管又是谁教唆金朝枫姨娘的,只要金朝枫娘两受罚,这笔账少不得要算到他们姐弟头上。有道是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等得罪人的事能少就少。
金折桂赶紧道:「祖父,才回家就连累五哥受罚,」还没见到沈氏就串了这么多戏,「我心里……」
「正是,父亲,魁星、蟾宫才回来。」金将禄将一个「才」字吐得字正腔圆,有些头脑的,都不觉地想到「下马威」三字。
果然金阁老听了越发气闷,对金将溪道:「要打死就将一串人全部打死!侄子侄女才回来,这是做给谁看?罢了罢了,你别在这杵着,叫了你媳妇、儿媳妇、儿子统统回房给我问清楚。最好交出一串,不然就休怪我斩草除根,给八岁、四岁的侄子侄女下马威,当我死了?」
金将溪脸上涨红,虽不问,但已经将罪名怪在了金二夫人、金大少夫人头上,见金蟾宫好奇地看他,越发羞愧,躬身退了出去。
「你也去吧,叫其他人都去吧。」金阁老对金将禄道,依旧领着金折桂、金蟾宫姐弟向金家上房去,路上不时地回头看金折桂,想起金将晚信中所说,越发看重金蟾宫,心道金折桂女儿家已经十分了得,那金蟾宫当会更加厉害才是。
蝨子多了不痒,虽金阁老替金折桂拉了许多仇恨,但也算是替他们姐弟出了口气,表明了护着他们这对年幼姐弟的态度。
轿子到了正房院子前,就见矍铄的金老夫人领着金三夫人并金家五个姑娘来迎。
金折桂赶紧下了轿子,匆匆扫了眼,不见沈氏,心里疑惑,却没耽误给金老夫人下跪。
金老夫人记着金阁老叫人传来的话,又见金折桂果然伤势严重,连双拐都用上了,不禁老泪纵横,甩开扶着她的丫头的手,搂着金折桂哭道:「魁姐儿进了门,怎地这么久才来?」
金蟾宫一进门,就去寻哪个是他母亲,想起金折桂反复教导的话,嘴里喊着祖母,便跟金折桂一起趴在金老夫人怀里,眼巴巴地瞅着后面金三夫人哭,只当金三夫人是他母亲。
金折桂打着嗝,赶紧给金老夫人抆眼泪,哽咽道:「一回家就想见祖母,可是前面来了个虞祖父,走不开。祖母比我离家的时候老了……定是心疼孙女老的,害得祖母难受,是孙女不孝。」
金蟾宫含糊其辞地念叨着「最想祖母了。」
金三夫人并金家众姊妹慌忙各自红着眼眶地劝解金老夫人。
金阁老道:「好了好了,叫孩子回房吃点好的。」
金老夫人立时来了兴致,手上拉着金蟾宫,吩咐她身边出来的管事媳妇庞铮家的扶着金折桂,嘴里不住地念叨:「知道你们快一年没吃过好的,我特意不许人做大鱼 ,只叫人炖了燕窝、煮了点清淡的海鲜粥。」
「多谢祖母。」
「……祖母,这个给你,爷爷说带这个能长命百岁,我给祖母留了快一年了。」金蟾宫拿着半路在渡口买的护身符给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见了,又呜咽起来,「菩萨保佑,亏得你们没事,不然看我怎么收拾那女人。」先接了护身符,又拿帕子给金折桂抆眼泪,「魁姐儿腿脚疼得厉害吗?先叫太医看看,凭是怎样,保管把你的腿脚医好。」左右来回看看,愣是一点叫金折桂姐弟去见沈氏的意思也没有。
金折桂心知沈氏定是被金老夫人支开了,不敢开口问,又盯着金蟾宫,不许他找母亲。
才打开正房帘子,就闻见扑鼻的香气,一张大桌上满满当当地堆着碗碟,俱是 、清淡的点心粥水。
金老夫人进了屋子里,便对金三夫人等人说:「你们都回去吧,省得太医们进来避讳这个避讳那个,没心思给魁姐儿看脚。」
金三夫人早知道金老夫人盼着大房子孙盼了许多年,好容易有了金折桂他们姐弟两个,便将他们看做眼珠子一般。虽觉金老夫人偏心,但中间还夹着一个比他们更难受的二房,因此打定了主意隔岸观火,半丝嫉妒也没有地领着姑娘们退出去。
待金三夫人等人出去了,趁着太医还没进来,金老夫人先叫人检查金蟾宫、金折桂身上,背着金阁老,偷偷地问金折桂:「姐儿,在瓜州遇见去找你们的人没有?」
金折桂一凛,心想严邈之不是说不许人找的吗?忙摇了摇头。
「哼!我就知道有内贼!」金老夫人咬牙切齿,随后殷切地叫人盯着检查金折桂姐弟。
金折桂先在心里叹息金老夫人既然这样疼他们,何必那么不待见沈氏,正腹诽,忽地瞧见此时金老夫人这屋子里挂着粉色帐幔,铺着颜色鲜亮的被褥,甚至还摆着几个小孩儿喜欢的小玩意,正坐在床上的手不禁一抓被褥,立时明白方才的都不过是暖场,正头戏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