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目老人手上青筋跳了跳,颤着手向扬州知府家千金脸上摸去,摸了两下,便恭敬地收手,「……这位小姐,命不久矣……」
「哈哈,老头,你说小姐活不长,官爷我偏要她长命百岁。带回去给我家第七房小妾做洗脚丫头去!」满脸横肉的官差得意洋洋。
有人附和:「正是正是,快活的时候叫这小姐脱光了在你家小妾背后推送助兴,这才叫美事一桩。」
「不、我不……」扬州知府家小姐摇着头,眼睛哀求地看向情郎萧综,见萧综只管低着头不言不语,冷笑一声,忽地向渡口旁石板路上跑。
萧综被扬州知府家小姐带着踉跄两步,一时着急,将绳子一扯,懦弱地喊:「玉洁,跑不得……」他这么一扯,就将那小姐扯得身子一晃,狼狈地跌倒在路上,恰两匹快马经过,马匹践踏在那如弱柳娇花一般的小姐身上,只听她啊地一声,嘴里咯咯咳血,人不过挣扎了两下,就没了气。
官差扯了扯绳子,看那小姐果然不动弹了,冲瞽目老人骂:「娘的,邪了门了!」语气凶狠,却不敢再冒犯老人。
远处,奔过去的快马又回来,马上人喊:「甯王殿下有令,不许抢劫百姓!凡抓到官家公子、千金,立时送入扬州城内!若有私自淫辱淩虐女人的,杀无赦!」
官差忙堆笑讨好地说:「先不知道殿下的命令,如今知道了。我们绝不敢违了王爷的命!瞧,卫国公家公子在这!」
「快快给卫国公家公子松绑。」马上穿着绉纱帕子皂靴子的信使赶紧下马,亲自给卫国公公子松绑,「萧公子放心,甯王殿下定不会委屈了你。」
萧综十七八岁的少年,虽游学在外、交游广阔,但一日遭逢这变故,心爱的女子又惨死在马下,更是因自家怯懦扯了绳子而死,重重打击下,已经呆若木鸡,等人将绳子解开,竟然是骇人地向后退,不敢再看那小姐的屍骨一眼,有人拉他,他就乖乖地跟着官差走。
金折桂望向不远处扬州知府家千金的屍骨,打了个哆嗦,用力抱住金蟾宫的头不叫他看。
「我们不跟着综哥哥走?」金蟾宫低声在金折桂耳边问。
金折桂摇了摇头,怕金蟾宫再露出破绽,在他耳边低声说:「除了这位眼盲的爷爷,你谁都别信别喊,全都装作不认识,不然我就跟这一路上见过的人一样,要被官兵砍死了。」
「哎。」金蟾宫噤若寒蝉地趴在金折桂怀里。
隔着十几步,带着萧综走的官兵说:「昨儿个抓到了两个带着珠宝逃窜的贼子,那两个贼子说金阁老家大老爷唯一的儿子丢在这边了,叫人仔细寻一寻,那孩子三四岁大,叫金蟾宫,跟着他八岁大的姐姐金折桂。」
「抓金阁老的孙子有什么用?」
「放这么多闲屁!金家大老爷是从武的,王爷说了,皇帝那边只怕要派金大老爷打过来!别说金家少爷,就是金家少爷的长命锁也得找到!但凡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给老子抓了!」
「大哥,刚才见过这么一大一两个。」
「是唱十八摸那个?」
「是。」
「那有个屁用,你见过谁家的千金会唱十八摸?」
……
金折桂哆嗦了一下,又看了眼怀里的金蟾宫,庆幸方才自己唱了十八摸,此时那群人走得远只扭头向这边看一眼就又转过头去了。
瞽目老人眼睛不好使,耳朵灵敏得很,听那官差说话,再一合上身边这男孩、女孩的年纪,叹道:「甯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扶着身后碑石站起来。
金折桂、赶紧去搀扶瞽目老人,瞅了眼金蟾宫,扯了身上破烂的衣裳,撕了两条,给金蟾宫胡乱紮了两个小鬏,此时金蟾宫身上的衣裳早看不见颜色破成一丝一丝的,还望有人看见这小鬏,将金蟾宫当做女孩才好。
「走,爷爷带你们回家去。」瞽目老人将小羯鼓递给金折桂,金折桂却没接,犹豫后,扯着瞽目老人的手,「爷爷,我远远地跟着你们,离了这地,咱们就装作不相识。」
瞽目老人心中一动,他方才摸过,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竟是狠心有意将自己的脸打得鼻青脸肿、嘴歪眼斜,如今这大的又要跟他们分开……定是生怕露出一丝破绽被人抓住,叹道:「那扬州知府家的千金要是有这份狠心自毁容貌,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逝者已矣,金折桂也不想诽谤那位跟她姐夫萧综有瓜葛的扬州知府家千金什么,低声道:「人各有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