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即使是裴河宴临摹的草图,也被修订成了一册绘本,作为附件。
草图前期完整绘刻了四面毗卢观音像的唯一神态,除此之外,便是细分的脸型和五官。而所有的五官,风格各异,从最早编注着来源,到后期融汇风格重塑神像的开脸,反覆画了不下千次,整遝草图密密麻麻,全是细节。
“裴老师。”记录员感慨道:“您这画了得有多少版啊?”
“没数过。”裴河宴抽空回答完这句,用铲面铲出佛像的眼窝,轻轻压平。
这次塑泥胎仅算练习,他连佛身的骨架都没搭设,仅仅只做了佛像的开脸。但雕像,尤其是佛像,最重要的就是开脸。
这个步骤,也最费时耗神。
需捕捉观音神态,从观音像的眼眸形状、眼神形态、五官开合角度以及观音像的神态气度来把握。对雕像师而言,这既是一种本能,也是一项基本功。
他将多余的泥铲出备用,又用铲刀刻画出佛像的鼻和唇。
不知是否是参阅过数百上千次,早已将佛像烂熟於心,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个干脆利落的风格。只见他几刀下去,泥胎的脸部轮廓立刻变得鲜明立体,而他也没有任何废刀,更不存在落刀后下手太重反悔重修的时候。
记录员不明觉厉,静静欣赏了片刻。待佛像依稀有了神采后,才恍然回过神,将草图绘本放回桌上:“裴老师,您方便的时候帮我签个字。”
他边收拾东西边往洞窟外看了一眼。这不经意的一瞥,差点吓了他一跳。
视野内,一只鞋跟有些磨损的凉鞋正翻躺在地面上,而这只红色凉鞋的旁边,横躺着一只脚,风拂动时,将遮盖到小腿的裙摆撩得上下摆动,露出了腿面上青青紫紫的磕碰。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
他压了又压,成功地用十分冷静的声音问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啊?”
他略微有些扭曲的声音终於令裴河宴看了过来,他巡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小孩怎么坐在外面?
……好像还不是坐着,似乎是躺下了?
裴河宴沉默数秒后,放下木铲,对记录员说了句稍等。
随后起身,走到洞窟外。
太阳西落,光照角度一点一点,倾斜了大半。
洞窟外是一大片清凉的荫地,临近黄昏,微风徐徐,难得凉爽。
了了就是在这难得的凉爽中……睡着的。
天光有些刺眼,她睡意朦胧时还不忘拿帆布包遮挡光线。
等再无干扰后,她听着洞窟内的轻轻絮语,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又深又沉,像是连人带意识被一起拽入了深渊中,那里安静,漆黑,只有风声徐徐响起,如催眠一般,将她带入了更深的梦境之中。
正好眠时,有人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和无数个睡不醒的清晨一样,她皱着眉,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试图躲避这扰人清梦的噪音。
不料,这一翻身,真如坠深渊一般,有短暂却十分清晰的失重感。
她懵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