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端来热茶与茶食的奴才轻唤了华卓轩一声。
他挡在门口,碍着路了。
屋内的两名姑娘同时转过头来,沈紫清一瞧见华卓轩,满面喜色,沈绿荷则是充满警戒,从头到脚都是备战状态。
“相公!”沈紫清自椅中一跃起身,朝他直奔而来,差点撞着端茶的奴才,打翻了东西。
“小心。”华卓轩连忙握上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
奴才将茶具与茶食放上木雕圆桌,欠身走了出去。
“两位姑娘请用。”华卓轩掌对着茶食道。
“是茶糕。”沈紫清两眼发亮,屁股才落上凳面,就迫不及待捏了一块香浓的茶食咬了一口。“好香好甜,绿荷姊你也吃吃。”
“你吃便行。”沈绿荷怕华卓轩起了奸心,放了不知名的药物,故不肯吃。
她要保持清醒,万一出了事,尚可应对。
“绿荷姊,我们今日走这么长的一段路,饭都还没吃呢,你必定也饿了吧。吃点吧。”沈紫清举高一块茶糕。
“两位姑娘尚未用膳?不然我差厨房煮碗面过来?”
华卓轩心想肚饿心情糟难谈事,无怪乎被称爲“绿荷姊”的绿衣姑娘始终对他充满敌对之意,若先把两个人喂饱了,应该就会比较讲理。
“好啊!我要吃面。”沈紫清忙不叠点头。
“绿荷姑娘也来一碗?”华卓轩转头望着充满敌意的沈绿荷。
沈绿荷当然也饿,但她认爲她该保持清醒状态,故回绝他的好意。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面里下迷药,偷偷把人做了。
这姑娘还挺固执的。
华卓轩摇铃唤来奴才,传达命令下去。
“柳哥哥,你家是从事何种买卖的啊?”沈紫清问。
“你口中的柳哥哥,难道从未告诉过你,家中以何营生?”华卓轩反问。
“说过啊。”沈紫清再咬了口甜馥馥的茶糕道,“做玉饰生意的嘛。”
“我是做家具生意的,与玉饰无关。”华卓轩暗示他与柳裕阳非同个人。
“你家转了行业啦?啥时的事?”沈紫清讶异。
“不,华家以家具营生,到我这已是第四代,从未碰触过玉饰行业。”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不会再误会了吧?
“那我知道了,柳哥哥是自己的生意做玉饰的。”沈紫清自以爲是的下定论。
华卓轩闻言几乎要昏倒。
这两个姑娘的固执如出一辙,莫非──
“两位是姊妹?”
不过两人看上去毫无相似之处,不管是神韵还气质,连五官都未有一处长得一样的,难道是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
“柳裕阳,休想再装傻!”忍无可忍的沈绿荷怒而上前两步。
华卓轩猜,若是她手中有配剑,恐怕剑已出鞘,抵住他喉口了。
“姑娘,我说过了,我非柳裕阳,你们认错人了。”华卓轩否认得很无奈,但还是捺着性子解释。
“如果你不是心虚,何必把我们请入屋内,不就是怕丑事被揭,众人尽知?”沈绿荷怒道。
他很肯定这两人一定是姊妹,一个十分自以爲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一个则非常会联想,就算是平静的水面,她也有办法掀起滔天巨浪。
沈绿荷手指向让人吮指回味的茶糕,“还想用茶食诱拐?”
正将沈绿荷的茶糕也送入嘴里的沈紫清因而一顿,一双滴溜溜大眼有些不安的来回望着沈绿荷与华卓轩。
华卓轩啼笑皆非。
“紫清姑娘又非稚儿,怎可能两块茶糕就被诱拐?”真这么容易被拐,也只能说她蠢。
“你欺紫清天真无知,诱骗她的感情,订亲那日偷偷溜走,无消无息,现在找着人了,还要来个翻脸不认帐?”
“紫清姑娘被骗之事,华某亦深感遗憾,可华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打小东芹镇镇民均知我姓华名卓轩,绝非姓柳。”
“你明明与柳裕阳长得一模一样,还想狡辩!”
“只是相像而已。”
他刚没细看画像,第一眼的确以爲画的是他自己,不过若再瞧仔细些,说不定还可看出相异处。
“只是相像?这种混帐话你也说得出口?”沈绿荷气极,“难道我跟紫清两人双眼所见也会有误吗?紫清会认不出她相公,我会认不出你?”
“看情形,的确是“误”了”。
华卓轩依然维持不疾不徐的语调,轻轻慢慢的,好似她们谈论的是朝阳、是晨露,是风景、是美食,而不是在爲个负心人吵架。
“就算你化成灰,我的眼睛也无误。”沈绿荷愤恨的手指着自个儿的眼。
“看样子,姑娘的眼睛有问题。需要叫个大夫来瞧瞧吗?”华卓轩漫不经心道。
“行啊,你就叫个大夫来,最好顺便将你的心挖开,看看是不是黑色的!”说不定还烂到流脓了。
“这可不成!”一旁喝着热茶的沈紫清忙放下茶杯道,“把柳哥哥的心挖开,柳哥哥就活不了了!”
“紫清姑娘,在下姓柳……不,姓华!”该死,他竟然一时不小心口误,被牵着鼻子走了。这下那凶巴巴的绿荷姑娘,必定不会放过他。
“你总算承认了!”沈绿荷窍指用力指向他的鼻尖,微露得色。
果然。
华卓轩暗中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你是柳哥哥!”沈紫清开心的过来揽住他的手,软软的胸脯就往他的手臂上靠。
“姑娘,请自重。”华卓轩连忙将她推开,免得还真要被逼去成亲了。
“柳哥哥……”沈紫清唇一抿,眼看着又要掉泪了。
“三少爷,”家奴端了两碗面进来,“面来了。”
家奴的突然插入,暂时中断滑稽可笑的戏码,华卓轩这才松了口气拉了把凳子坐下。
“哇!”两块茶点根本填不满胃的沈紫清开心拊掌。
“你叫两碗面做啥?我不会吃的!”沈绿荷瞪着华卓轩,“别以爲一碗面就可以收买我!”
这人真是处处把他将坏人提防了。
华卓轩决定戏弄她一下。
“姑娘多想了,这面是给我的。”他告诉家丁,“另外一碗面给着紫衣的姑娘。”
家奴依照指示将面放上桌。
“吃吧。”华卓轩对沈紫清低柔道,“我瞧你应该饿坏了。先把面吃了,吃饱再谈,要吵架也有力气。”
“我真是饿坏了。”沈紫清抓起筷子,夹了面条,唏哩呼噜吃了一大口。“嗯,绿荷姊,这面真好吃,要不要尝尝?”
沈绿荷嘴方开,华卓轩就抢先她一步开口了。
“你家绿荷姊不吃我华某的东西,你就全吃了吧。”说罢,他也夹了面条入口,“今日的面不错,汤底够浓郁。”他还很故意地瞟了沈绿荷一眼,存心要气她一下。
沈绿荷狠狠瞪向华卓轩。
半日奔波,粒米未进,她早饿坏了。
爲了寻找柳裕阳,盘缠已快用尽,她和紫清爲此协议,一日仅吃一餐,也就是只吃晚餐。若是平常这样赶路、寻人倒也还好,一旦食物的香味入鼻,馋虫就会被唤醒,益发难以忍受。
两人带着画像来到柳裕阳告诉沈紫清的出生地,却未找着人,后又四处询问,辛苦奔波了大半年,终于有了消息,说东芹镇有个首富之子与画像人物一模一样,想当然耳,当初会抛弃未婚妻,见了面之后更有可能装傻不认,这些早在沈绿荷的意料之中。
只有沈紫清那笨蛋,还一直嚷着柳裕阳不会负心不认她,一派天真的教人难过。
若他不是个负心人,又爲何会在订亲那日一句话也未交代就消失不见?
走这一趟,其实也不过是爲了让沈紫清彻底死心罢了,沈绿荷对于柳裕阳愿意承认沈紫清一事,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见了“本人”,果然如她所料翻脸不愿认人,但既然人都找着了,她当然不可能轻易就放过,只要有一丝丝的可能性,她都要逼柳裕阳认了沈紫清这个媳妇。
“这叉烧肉真是软嫩好吃,柳哥哥家一直都吃这么好吃的面吗?”沈紫清问。
“这只是临时做出来的餐点,正式的膳食可没这么随便。”旁边那两道欲将他烧出窟窿的狠戾眼神,华卓轩擡了擡肩,装未察觉。
稍微挫一下她的锐气,心底可爽快了。
“说得也是……”沈紫清擡起头来,左右张望,“柳哥哥家似乎是富贵人家。”
“我姓华,别再叫我柳哥哥。”
“那柳……华哥哥,这才是你的真实名字?”沈紫清一脸天真的问。
“当然。”
“那你当初爲啥要编假名?”
“因爲你口中的柳裕阳并非我本人。”华卓轩不厌其烦的解释。
“华哥哥你又要不认帐了!”沈紫清嘴角扁起。
“你敢再不承认你是柳裕阳,我就喧嚷得东芹镇皆知,你是个负心汉!”沈绿荷厉声威胁。
华卓轩不慌不忙以手帕拭净嘴角,对沈紫清道,“那张画像再给我看一下。”
“好。”沈紫清将画像交与他。
华卓轩细细看过,嘴角露出一抹得色。
“紫清姑娘,你仔细看,这画像上的男人,眼尾下方是不是有颗痣?”
“是啊。”说着,沈紫清擡头,“就在左眼下……”她一愣,“你的痣呢?”
华卓轩转过头来微笑望着沈绿荷,“你瞧,我有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