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陆托词腿还未好,便不去赴宴,赵宜安也跟着他一起,窝在养心殿里,没去。
入了夜,宫女们进来点灯,霎时间,暖阁里四处是柔和的烛光。
赵宜安跪坐在通炕上,趴着描梅花。赵陆在她对面,抬头问她:「还有多少?」
闻言,赵宜安停笔,默默数了数,道:「七片。」
赵陆便点头:「快了。」
「嗯。」赵宜安也点点头,「快了。」
正要继续低头去画,金公公忽进来,轻声回道:「陛下,事已了了。」
赵陆问:「都来了?」
金公公却摇头:「嬷嬷年纪大了,家中又添了小孙子,她说思念……湖嫔,但实在不能离开,又听得娘娘近况,知道娘娘过得很好,所以就不来了罢,没得倒给娘娘添堵。」
从金公公的话里听见自己的名儿,赵宜安倏然抬起头。
金公公仍在继续:「还有一个莲平姑娘,自去年返家之后,正好同从小议定亲事的人家成了婚,如今已身怀六甲,家中也富足。听见说娘娘想她们,大哭了一场,派去查探的人还好生劝说了一回。」
暖阁中静了半晌,赵宜安忽然小声问:「嬷嬷是元嬷嬷么?」
赵陆迎上她的目光,轻轻点头: 「嗯。」
见赵宜安突地红了眼眶,赵陆忙道:「若你真想要她们回来,让金公公再派人,将她们各自带入京即可。」
赵宜安摇摇头:「不是。 」
她说不上爲何,只是忽然间有些伤心。
「莫哭了。」赵陆倾身,揉揉她的眼角,又朝她的身后望去,「该有人笑话你了。」
赵宜安微怔,顺着他的眼神回头,只见摇曳的烛火里,一身粉衣宫装的宣荷,笑中带泪,立在门口,朝她深深拜了下去。
臻祥馆。
赵宜安久未回这里,但今日,臻祥馆烛火通明,小宫女端着一应沐浴的用具进出,个个敛声屏气,静悄悄不敢言语。
等试了水温,宣荷满意道:「都出去,我来伺候--」她略略一顿,没再说下去。
小宫女退出次间,剩下赵宜安坐在床边,微微笑着看她。
宣荷有些羞:「瞧奴婢做什么?」
又转头,蹙眉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走?」
她说的正是延月和应秋。
延月有些尴尬,她知道宣荷是从前伺候湖嫔的人,但放着湖嫔和宣荷独处,延月实在不放心,只好装作没听见,道:「娘娘沐浴,从来都是有人在旁候着的,若只剩宣荷姑娘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听她称赵宜安爲娘娘,宣荷有些气愤,还没等她开口辩驳,另外一个宫女也说话了。
应秋更有理由,只说:「我通医理,前几日娘娘身子不大好,若有什么情况,我在边上,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宣荷用目光扫过二人,冷笑道:「那就只管待着罢。」
她替赵宜安宽衣,才脱了一半,赵宜安忽抱住她:「宣荷。」
宣荷忙道:「奴婢在呢,公主怎么了?」
赵宜安抱着她,小声问:「你是不是吃苦了?」
宣荷眼眶一酸:「哪来的事儿?公主还不知道奴婢的脾气么?只有我去祸害别人,哪有人敢来祸害我的?」
被赶出宫,赶回家。虽然送她们回去的人幷未多说,家里人只当贵人恩典,提前放宣荷离宫。
可是宣荷心里忍不了,她想着她的公主,想着她初初醒来就失去从小陪她长大的嬷嬷,想着她受了伤又失去记忆,宫中孙太后早看不惯公主,那个生母身份低微的赵陆,也从来就和公主疏远。如今公主孤立无援,还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模样。
心神不宁了几月,忽然从宫里来了人,问她,要不要回宫?
要,她如何不要?
收拾了细软,不顾家人阻拦,宣荷当日就跟着来人,一同踏上回京的路程。
听见宣荷的回答,赵宜安弯起眼睛笑:「好。」
又纠正她的称呼:「不是公主,是娘娘。」
留在次间的延月和应秋,默默竪着耳朵听二人对话。
等赵宜安的话出口,宣荷瞥了一眼二人,却小声坚定道:「公主,永远都是宣荷的公主。」
见赵宜安疑惑,宣荷轻轻拉开她搂住自己的手:「先宽衣罢,再抱下去,水可就凉了。」
闻言,赵宜安才松开手,由她替自己宽衣。
宣荷动作轻柔,细细抚过赵宜安身上每一处。
美人肌肤娇嫩,幷不是经历情事的模样,至少近日没有。
宣荷放下一点心。
她进暖阁时,见到赵陆手边放了拐杖,虽不知由於何故,但他现在这样子,似乎行动不便。
即使知道了赵宜安和赵陆幷无血缘关系,宣荷却仍是不平。
晓得不是亲姊弟,就可纳入后宫,随意亵玩了么?做了十七年的姐弟,看来是早有不轨之心,才能没有一点避忌的想法,不到一月就封了妃。
况且如今公主性格温顺,还不知赵陆那小子是如何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宫里还有个孙太后作妖,想来公主也不是她的对手。
留公主在赵陆身边,终究不是善处。
拢住赵宜安的长发,宣荷粗粗绕了一个髻,然后将人从浴桶中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