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钱氏的脸色也不好了,僵笑着道:「这倒不用了。我回去说了你叔叔一顿,他便也知道该体谅家里。只是你也晓得,你叔叔那几个小妾,没一个肚子争气的。因此还是得找个合适的,爲咱们三房留个后。」
李氏一面点头听着,一面在心里暗笑。
「说了你叔叔一顿」?这钱氏家里权势比不得孙家,又没个孩子依傍,平日里孙旭尘说一,绝不敢说二,这会儿竟敢说他一顿了?
但李氏也不揭穿,只等着看钱氏葫芦里藏的是什么药。
果然,说完前头那一通,钱氏话锋一转,道:「若不上外头买,自然还是找咱们家生的可靠了。你叔叔倒是瞧上了一个,故今日来让我说合说合。」
李氏一笑:「这也好。不知叔叔看上哪个?」
钱氏便道:「是那一个,名唤桃玉的女孩儿。今年十七,正是生养的好年纪。长得也算出挑,抬作姨娘也合适。」
闻言,李氏一顿,问道:「是姜嬷嬷家的桃玉?」
钱氏只当听不见李氏语气变化,笑道:「正是。你瞧着,是不是正好?」
李氏复又端起茶碗,先啜饮一口,才慢慢道:「姜嬷嬷就住在庄子上,此事自然要问一问她的意愿。」
钱氏如何不知道这个?正因爲姜嬷嬷住得近,所以孙旭尘才让她来说合。否则依孙旭尘的脾气,看上哪个早就塞到屋里去了,还用得着辗转让钱氏找人么?
因此钱氏便陪着笑:「当然要问一问。只是侄媳你同姜嬷嬷走得近,也有脸面,所以让你先去摸摸底。等好了,我们再去迎人。」
走得近?李氏自然同姜嬷嬷走得近。
姜嬷嬷先前是伺候孙老夫人的,李氏一进门,姜嬷嬷就开始带着她理事,二人情谊不可谓不深。不止这个,姜嬷嬷还是含玉的母亲,含玉就是替孙名宵才生了孙永时的小妾。
而孙旭尘要讨的桃玉,正是姜嬷嬷的么女,含玉的亲妹妹。
所以李氏才又确认,此桃玉是否是彼桃玉。
听了钱氏的话,李氏便不作声。
钱氏心里焦急,又不好催。
她也知道孙旭尘不对,哪有姊妹俩前后嫁给叔侄俩的?可孙旭尘那个破烂脾气,钱氏也不敢招惹。
又过了半晌,李氏才道:「这事……」
说了两个字,又停住不动了。
钱氏禁不住,在边上自怨自艾:「我这是造的哪门子的孽?一样没有儿子,别人就能把持后宅,我就只能忍耐着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偏偏又幷生不出,只能瞧着别人眼馋,还要费心讨她的好,求她办事。」
李氏倏一转头:「三婶这是说谁呢?」
钱氏嘀咕:「还能有谁… …」
「三婶你--」李氏突地起身,却忽觉双腿一软,顺着炕沿歪倒下去。
李氏起来时带倒了茶碗,「啪」一声响,屋外的丫鬟忙问:「少奶奶?」
钱氏吓得也站了起来,朝后连退几步,惨白着脸:「我、我可没碰她……」
丫鬟们已经跑了进来,一个个扶李氏的扶李氏,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只没有人理会钱氏。
钱氏一面偷偷朝边上溜,一面注意着李氏的情况,幷不知道出了何事。
但看李氏的样子,也许是被她气倒。钱氏心里暗自得意,想着李氏竟也有今日。
有小丫鬟跑过来朝她福身:「三奶奶,少奶奶身子不便,还请三奶奶先回去罢,改日再来叙话。」
钱氏便道:「知道了。我也回去了。」
她自然要改日再来,改日再来看李氏的情况。
出门的时候,大夫已经入内,见有后宅妇人,避了一避,又忙忙跟着丫鬟进去了。
眼见大夫都来了,钱氏倒不急着走了。
在窗下站了一会儿,忽听见里头有人报:「快去文英殿找少爷!」
找孙名宵?
钱氏疑惑,李氏是什么大病,竟要急忙通知孙名宵么?
但李氏越惨,她越高兴。於是接着竖起耳朵听。
里间的丫鬟猛一掀帘,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气:「快去告诉少爷,少奶奶有喜了!」
守在窗下的钱氏一楞,只见院里的下人得令,忙不迭奔向了院外。
有喜?李氏竟有喜了?
恍惚了一阵,钱氏心里不是个滋味,趁着众人不注意,独自偷着回去了。
一路上仍在琢磨此事,钱氏越想越憋屈,前脚还在暗嘲人家,后脚就诊出有喜。她可真是自找没脸!
但还没完,才回了院子,钱氏就和急着出门的孙旭尘撞了满怀。
钱氏「哎哟」一声,正要駡人,抬头见是孙旭尘,忙又将话压回了肚子里。
而孙旭尘见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駡:「让你去找李氏,你是怎么做事的?」
钱氏低着头,不知发生何事,只不作声。
孙旭尘赶着出去,又道:「你且等我回来!」
说完就冲了出去。
后头的小厮跟着往外走,钱氏一拦:「站住。」
小厮立刻止了脚步,转头道:「三奶奶。」
「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低着头说:「方才老爷遣人,来找三爷,让三爷去书房跪着,等他回来。」
钱氏一愣:「这是什么说法?」
小厮便道:「似乎是桃玉的事,不知怎么,老爷竟知道了。」
瞧着孙旭尘已走远,小厮也不敢多待,行了个礼,就急忙跟了上去。
留下钱氏待站在原地,如霹了个雷在头上,一动也不能动。
老爷如何知道此事?孙旭尘前几日才有这意思,向她透露了透露,今日才做决定,让钱氏去跟李氏说,结果老爷却知道了么?
不过是纳个小妾,这样的小事,老爷就立刻知道,要管教起来了。那半年前孙旭尘爲了争一块地打死人的事,老爷是不是也能知道?
思及此处,钱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越发没了走回去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