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活的时间比较长,里面死了多少人啊,当初国民党撤退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批人,带不走的,能杀的都杀了。
最后把人全部赶到地下室去了,那里不知道折磨死了多少人了,皮鞭上面带着钉子,受过一遭的人没有活着的。
那么多人最后用卡车拉了几车土,一下子就堵上了,没有一个活着的,作孽啊。
你说他幸运吗?幸运的人命运不会这么坎坷,不会一次次的被捉弄。
可是不幸吗?他第一次的时候从前线逃回来了,第二次又从西风营里面活着出来了,被带到了台湾。
西风营是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啊,白骨累累,地下室的门都不敢打开,一堆堆的骨头。
他不是高级将领,只是一个木匠工人,去了连小兵都算不上,他就想着回家。
可是两岸后来封起来了,他学着游泳,想着游过去,可是看着岸上飘回来被淹死的人,他就想着等等吧,等等吧。
他想着家里面一个老婆,那么年轻怎么带着俩孩子生活,人就跟疯魔了一样。
一等等了就是几十年,终於回来了,第一批回来的人,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是疯了。
人对於乡土的依恋,不是语言能描述出来。时隔多年,虽然记不清每一个地方,但是还依然能够跪立在土地上亲吻这片黄土。
政府帮着找家属,最后一层层查找,就是宋泽家里了,他拄着拐杖就来了。
宋泽回家之后,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一个当爷爷的人了,突然间手足无措。
他四个儿子,当惯了父亲,但是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儿子,坐在那里沉默无言。
「这些年,过得好吗?」
问的生疏,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宋老头看着宋泽,当年走的时候,宋泽才那么一点大,比不上现在的闹闹高,用手比量了一下。
「好啊,没什么不好的,那边有钱。」
是啊,没什么不好的,不缺吃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只是一个人,有时候吃到一个好东西。
想到家里面的老婆儿子,就咽不下去了,多想给他们一起尝尝,知道大陆那边日子苦。
「我没想到你这么出息了,你妈教得好。」
宋泽点点头,即使他妈既是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可是一点,死命的砸钱让他兄弟俩上学。
「来晚了,我妈刚走了不久。」
说到这里,已是哽咽无声,他妈盼了一辈子啊,等了一辈子,就没想到死了以后还能见到人回来。
你说怪谁啊,怪这世道太难,最错误的时间,最坏的一个时代。
宋老头就这么一个念头支撑着,可是现在老婆没了,他好像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那时候在台湾使劲工作,一个子儿都舍不得花,舍不得吃穿,就想着一定能活着回来,给老婆孩子花。
他就想着,一个人生下来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悲剧,就跟他这辈子一样,什么都没有。
沉默良久,宋老头闭了闭眼睛,「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们。」
宋泽觉得图什么啊,难道他妈在的时候就图这么一个对不起,什么都比不上好好的活着。
有时候,你活的时间够长,就是赚了,能活一天就是一天,人生最大的财富其实是生命,不是你拥有多少钱。
宋泽带着宋老头看看他妈以前的屋子,现在还留着没动,老样子,连那个床上的柜子都还是锁着的,钥匙就在八仙桌上。
闹闹以前的时候经常看到宋奶奶从里面拿东西给他吃,知道是好吃的多,自己爬上去打开锁头。
其实吃的都没了,闹闹知道太奶不在了,「爷爷,这里还有糖,太奶说每天吃一个。」
手里面拽出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着糖,不知道过年谁来看她给的,宋奶奶就留着,等着给闹闹吃。
跟闹闹说,一天只能吃一个,定时来报导,还不是因为闹按哦这孩子没吃过,在送样婚礼上差点没馋死。
宋奶奶后来知道了,就偷偷的给闹闹吃了一个,可怜死孩子,宋奶奶就喜欢闹闹。
宋老头拿着那个小布包看了看,抖开了左下角,那是刺绣的一个小金鱼,时间长了,丝线都褪色了,但是还能看得出来很古拙的样子。
「你妈就喜欢这个,什么东西上就喜欢绣个小金鱼,小蝴蝶。」
宋泽自己走开了,去了卫生间,一个人捂着嘴哭,他妈就是没等到这一天,活着的人看见了难受,死了的人怕是也不安稳,遗憾太多,有的这辈子都不能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