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态度真的非常好。
我的气更加顺了,甚至嘴角也弯了弯,说道:「好,不过可能不需要你当面指认白愁飞了,他已经死了,你只要指认温柔是撒谎的就好,我真的是很讨厌她。」
雷纯微微一震,听了我后半句话,又扯开一个苦涩的笑容,「柔儿只是个孩子,她不懂。」
我说道:「十六七岁了,还是个孩子?我八岁的时候都比她要懂事,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我……」
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刚刚从训练所出来没多久,整整两年多,除了吃饭睡觉杀人,就是练武,好像并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地方。
雷纯已经道歉,我的气也顺开了,我摆了摆手就要走,刚转身就听雷纯低低细细的声音响起,「撇开私人恩怨,我真的很羡慕戚姑娘。」
我回转过身来,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羡慕我?」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雷纯笑了笑,比先前的苦笑要真诚得多,她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从小体弱不能习武,只能靠别人保护,虽然一直在帮爹爹处理六分半堂的事务,但无论是堂子里还是外面,提到我的时候,都是——那个不会武功的雷大小姐。」
她轻声说道:「我这么说,姑娘可能不会理解,我以前一直在想,凭什么他们男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算是狄飞惊那样不懂武功的残疾也可以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旁人提到他从不说他的弱处,只会赞他无所不知,神机妙算,而我只因为是个女人,是个不懂武功的女人,就得被逼着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嫁给不喜欢的人,没人在意我的想法,从生到死,无法自主。」
我想说狄飞惊虽然是残疾,但他的武功不差,比王小石还要高一点,是个先天高手,但仔细想想,这是他一直在隐藏的缘故。
雷纯慢慢地说道:「戚姑娘在我看来,和柔儿是一样的。」
我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我跟温柔一样?」
雷纯笑了,说道:「和她一样笨,柔儿有洛阳王做爹爹,所以她生来三千宠爱,想对谁任性就对谁任性,不必去管旁人的感受,所以她仍旧是孩子心性,姑娘年纪轻轻,就已如昔年燕狂徒李沉舟一般天下无敌,所以潇洒肆意,想杀谁就杀谁,轻描淡写就能决定旁人的命运,所以荒废头脑,只知一力降十会。」
这我倒是没法反驳她,反而因为她把我看得太透而浑身不自在起来。
太聪明,太聪明。
雷纯说道:「姑娘不懂防备人,就像现在,我只是说了几句话,你对我的恶感是不是就消去了许多?」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本能地反驳道:「我不需要去想这些,我开心就对让我开心的人好,我不开心就把让我不开心的人杀掉,活着就这么简单,何必要管那么多?」
雷纯惨然一笑,「可有的人,想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雷纯走了,我还在想她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方应看换了身衣服进来了,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身后是连绵灰暗的雨幕,却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光华之气,宛若降落梧桐的凤凰。
他询问道:「姑娘不开心?」
我点点头。
他又问道:「是雷纯让姑娘不开心?」
我摇摇头。
他就说道:「那看焰火好不好?」
我刚要点头,就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外面下着雨,怎么放焰火?」
方应看嘴角上扬,带着些许矜持的意味,说道:「秋日多雨,我早就想过今天的情况,所以改进了焰火的配方,不过只有梨花筒不怕水,存量也不多,不能放一夜,但可以放两个时辰。」
我总觉得他又在把别人功劳朝自己身上揽,不过焰火很好看。
漫天的梨花开在雨幕的天空上,宛若撕开乌云的阳光,一时的绚烂过后,就星星点点地落下,但来不及遗憾,炮筒一响,又有新的梨花开放,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