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尔汗脚步声并不轻,可她却仿佛没听见,依旧认真。
“王妃。”胡尔汗这样唤她。
卓文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似乎在看寻常景。
“王妃不关心你的青歌姑姑去了哪里?”胡尔汗坐到椅子上,沉声问。
卓文惠手里的针一挑,猛地刺入指腹中,鲜红的血涌出来,滴落在红衣上却如雪溶水,眨眼销声匿迹。
“汗王是天神的儿子,应当堂堂正正,才不坠长空儿的美名。”卓文惠淡淡道。
她手里这件衣裳似乎快要做完,每一针下去都细致绵密,连头都没空抬。
胡尔汗笑了。
“你们大越人也不过如此,”胡尔汗把一封册子放到她桌上又道,“你的人,都已安葬。”
卓文惠终於做不下去衣裳了。
她把那身刺目的红衣放回桌上,抬头认真看着他。
“汗王特地对我说这个,难道只为听一句谢?”
胡尔汗看着她面色苍白,不如往日红润康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王妃,我今日前来,想同你说几句心里话。”
卓文惠眸子都不闪,直勾勾看着他。
“汗王请讲。”
“自王妃嫁与我,已近三载。”胡尔汗低声道,“三载之内,我也算以礼相待,从未践踏半分。”
卓文惠依旧淡淡看他,无言也无语。
胡尔汗也不去管他,只自顾自说:“王妃是贵族出身,自幼饱读诗书,应当很懂道理。”
他说到这一句,卓文惠突然有些动怒,可她却依旧忍着,没有直接同他争吵。
“你是我的王妃,理应以我为尊,以乌鞑为尊。”
卓文惠只感觉有火在心里烧,她那么看着他,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
这三年时光里,曾经有过短暂的时刻,她觉得他是个眼光很远的人,当时她很警觉他的未来,往上京去了不止一封信函。
虽然分属两国,卓文惠永远不会赞同他所作所为,但不能否认他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英雄了。
这是卓文惠大国公主的气度。
然而如今,或许未知的胜利迷住他的眼睛,他也从高山之上坠落凡尘。
“汗王,您同我说这个没有必要。我手里如今一个人都没了,青歌也不知去了哪里,只剩青禾陪在我身边,好歹叫我有个说话的人。”
“我不过就是个弱女子,汗王无需太过谨慎。”
她淡淡笑笑。
胡尔汗端详她如花一般的面容,虽然如今已有凋零之像,却无损天生的芳华。
“你可不是普通的弱女子。”胡尔汗大笑出声。
等他笑够了,便起身道:“你那个青歌姑姑,我没拿她怎么样,等懂点事自然就回来了。”
他三两步走到门边,回头叮嘱最后一句:“只要王妃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将来好日子还长着呢。”
等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卓文惠终於动了。
她把那身刚做的红衣高高举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扔到地上。
可就在一瞬间,她的手顿了顿,又把它紧紧攥进怀里:“我还得穿呢。”
她呢喃道。
不知一个人在屋子里枯坐多久,直到天色将暗,青禾才拎着食盒上楼。
“小姐,怎么不点灯?”青禾问。
卓文惠这才回过神来,她手忙脚乱点亮桌上的煤油灯,就着光亮去看青禾。
“今日用什么?”她问。
青禾甜甜一笑,把食盒依次打开给她看:“今日有红烧鲤鱼,是小姐你最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