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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半壁江山一纸书(一)

晚膳后,沐浴毕,华灯撤,香帐上。

何解忧闲闲坐在床沿,半闭眼眸,睫毛覆下一层暗影,光泽润滑的面部肌肤在寝殿内柔和宫灯的映照下越发如玉,鼻梁挺拔,嘴唇仿佛染了胭脂,红得醒目。

帷帐飘浮在四周,暗香隐隐。一朵娇艳的洛阳花此际正在夜里盛开。人,自然是年少俊美,风流无双。夜,自然是寂静安宁,幽晦半明。

三尺外,我背贴帷帐站着,脚下千斤重,挪不开去。从前藏娇阁并非没有胡闹过,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以身荐枕,所求不过是一场各自心知肚明的交易。

僵持了太久,何解忧缓缓睁开眼,作势要走,“为难就算了。”

“不难不难。”我甩开帷帐,大步上前按住他,半只膝盖跪压在他身边的床沿上,替他解散了束发,整理在肩头,按着步骤认真执行,接着弯身去腰带,解开衣襟,沐浴后的清新气息顿时弥漫。

他好整以暇地享受着我的伺候,同时配合地抬手脱去外袍,宽掉中衣,毫不掩饰的目光一直在我脸上打转。忽而抬手摸一下我脸颊,“很热么?”

我抬起火热的面孔,呼吸都发烫,给一个男人宽衣解带,老子能淡定么,“还好。”

给他一层层剥皮,终於快剥光了,薄衫单衣,依旧坐在我面前。我腿发酸,手发软,还有点颤。他一声笑,将旁边半跪着的我拉到身上,三两下除了我腰带,我捂着衣襟跳了开去。

也不阻止,他身着单衣往床上一躺,头枕夫妻鸳鸯枕,黑发散了半枕,一副欢迎来睡的形容。权衡再三,我蹭上去,慢吞吞解了衣裳,保留一件单衣,褪了鞋,爬去床上半尺距离外。

再三观察,他闭着眼,睡相纯良,我这才爬近一分。听他呼吸很是淡定,我再靠近几分。经一盏茶时光的腾挪,我凑上了枕头。瞧他模样,应是不打算主动,全要我执行。

不过是场交易,不过是睡一夜,又有什么要紧。有些事情不去想,一闭眼一睁眼也就过去了。躺在他身边,却半分松弛不下来,汗透衣背。又过得一阵,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的汗水渐干,防备渐渐松懈。

这时,仿佛已入眠的何解忧忽然一个侧翻身,半压住我,左手轻覆我右臂,一寸寸上移,直到箭伤处,附耳低声问:“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

我忙应声:“没有。”

“说谎。”他右手在我腰间一搂,双唇继续在我耳边流连,“再给你一把剑,你也一样会毫无犹豫将我刺穿。重重贵为公主,怎会甘愿对我委曲求全,怎会甘愿自荐枕席,怎会甘愿我夺你天下。可是重重也会骗人。你骗自己也骗我,还骗天下人以为你有多喜欢我这个自荐的驸马,害我都险些当真。”

我推了推他,没推动,喘口气,“你到底要什么?要睡赶紧。”

他按着我手心,手指相交,仍旧耳语:“重重百般姿态,可治国,可嬉闹,可求全,可杀戮,千娇百媚不失铁血手腕,妖娆魅惑不尽杀伐果决,若为男子,你必是风流帝王,可生为女子,你如何在权柄漩涡中求得万全?”

“驸马是在为我算卦?”

“岂敢。”他低沉至极的嗓音透入耳膜,“在庐州时,我就想见一见传说中的大长公主,看看她究竟是怎样的荒诞不羁,是否如传说中那般容颜难描,乃至民间众说纷纭。”

“敢於自荐驸马的小小庐州刺史,不仅是出於这个好奇吧?”

他低低一笑,气息洒在耳廓,“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好奇,没有这般好奇,我也不会趁你大好年华来做这水深火热的驸马。”

“事实上,你是不认同我的新法,便想靠个人之力改天换地。”

默了许久,他缓缓抬头,视线移到我上方,再转了身,从我身上移开,平躺下,“我知你新政有理,可我多年在地方也深知新政扰民良多,说到底,不过是立场不同。你身为执政,自然从充实国库方面考虑,可你是否想过,国库收益从何而来?强征暴敛,搜刮民财,这便是百官的作为。自古王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收得三分利,一分新政,两分百姓血汗。”

我叹口气,“如你所说,立场不同。在其位,谋其政。不过除此以外,你就没有为你们陇西卢氏一族覆灭而复仇於我百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