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忧一手捂住伤口,血水却渗过了指缝,染红了他衣襟,另一只手却甩到一名持弓御林小卒的脸上。
各自带伤,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望。
肩头的痛楚又算得什么,不过身上又多一道伤口而已。我倚剑拄地,随手撩开垂落的发丝,嗜血的灵魂被逼出躯体,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我真的很想杀人。
兴许是浑身散发的杀意太过浓烈,周遭宫人们退了又退,仿佛第一次意识到,面热心善的公主原来是个魔鬼。
御林军护卫在何解忧身前,不给我半分再袭的机会。
强弓易折,时因势易。
我甩下手里的剑,倒拔出肩头的箭,扫视全场,“说,你们要什么?”
他们齐齐跪地。
——“请殿下还政圣上!”
我冷眼看着,“然后呢?”
——“请由长乐侯摄政,革除变法,更弦易辙!”
我喉咙里溢出一串笑,“你们何必呢,直接给我定个擅权祸国之罪,以清君侧之名诛了我,不就还政了么,长乐侯居头功,摄政不也理所应当?”
何解忧脸上血色褪了一半,步步向我走来,“强将在外,我们怎能弑主,监国公主和平还政,於大家都有好处。”
“静悄悄的政变么,本宫不感兴趣。”
“简拾遗的命,你也不感兴趣?”他走来我面前。
肩头伤口血流不止,此刻更是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有利刃直入死穴。稳住身体,我牵动嘴角笑了笑,“诛相,你就不怕强将在外?你就不怕白老将军杀入京师,来诛你?”
何解忧微微垂眸,“今夜,简相叛国。”
我还是没稳住,闭了眼。
一人将我接住。
※
再醒来时,依然在这寝殿,手心里还攥着一枚玉蝉。挪了挪身体,肩头刺痛异常。箭伤已经处理过,药水味直冲鼻端。身体带伤是寻常事,并不怎样难过,可是毕生心血经营的江山旁落,却是无法承受之痛。
“别动。”同样负伤的罪魁祸首拂过帷帐,端了碗药过来,“可是伤口疼?”
我抬眼见他换了身衣袍,虽然气定神闲,动作还是有些滞缓,必是那一剑让他尝到了我的厉害。我冷冷盯一眼药碗,没有喝的表示。他叹口气,缓缓坐到床边,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再停下来看着我。
是保住尊严不吃嗟来之食,还是委身屈尊卧薪嚐胆?
也许旁人会以为我有这样进退维谷的两难选择,事实上,我夺过他手里药碗,捧着咕咚咕咚喝起来,直喝得一碗见底,再爆点脾气摔碗到地。
何解忧脚下避开了四溅的碎片,不怕死地拿着手巾来给我抆嘴,我扬手往他身上奋力一推。
他惨白着脸直退到桌边,衣襟再见血渍。我亦惨白着脸倒回床上,往肩头一抹,一手血。
侍女们进来一看,愣了刹那,忙唤太医。太医们分成两拨,取药取刀取绷带,往两处疗伤。
折腾完后,众人退散,房中再陷入沉寂。
我在床上躺平,抆去额头冷汗,望着床顶,“我要见拾遗。”
桌边半晌传来回话:“公主还政了,自然能见到。”
我闭上眼,“见不到他,看不到他完好无损,你们什么也别想。”
又沉默半晌,回话:“未罢相前,他还是宰相,完好得很。”
“我要见他!”
何解忧出了寝殿,一天未再出现。
我绝食了一天,他依然未出现。
我绝食了两天,他还是没出现。
我准备绝食第三天,他端了一碗红豆粥,踹开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