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沉默,洛姜益发凛然:“犯下如此罪过,你还不引咎辞印?”
“放肆!”简拾遗沉声,“国家沉屙已久,墨守成规如何求得生存?不行变法,如何挽救黎民?殿下监国不过三载,帝国顽疾如何能於三载之间消除殆尽?历朝变法,不破不立,破除旧疾,重获新生,哪一朝不是阻碍重重,步履维艰?上行下不效,上令下不达,庇护变搜刮,这是殿下之罪还是贪吏之罪?是变法之错还是人为之弊?”
“变法有利有弊,如今弊大於利,你们依旧倒行逆施,罔顾黎民,又是何道理?”洛姜不屈不挠,显是有备而来,“来人,将本宫从大长公主府批朱阁收集来的奏折带上来,各位大人看看姑姑压下了多少地方民情,各州各府,多少怨声载道!半年前的折子都积压在此,姑姑视而不见,不予批示!”
大殿一角,五箧的奏章被搬到了中央。洛姜走下台阶,随手抄起一份折子,展开示众。
“缘何?正因这些全是弹劾正二品宰相简拾遗的民情!”
满朝譁然。
我倚着檀木椅,撑额,看来没将批朱阁换上九铜密锁是个极大的失误。
洛姜咬唇看向简拾遗,简拾遗扫了一眼那满满五箧的奏章,面上十分平静。洛姜等了一阵,不见他辩驳,便咬咬牙,续道:“简拾遗从前身兼大长公主教导太傅,一早便向她灌输变法思想。先帝弥留之际,只有简拾遗侍奉跟前,为推行变法,矫诏重姒为监国公主,从此这二人便一手遮天,狼狈为奸……”
听得我太阳穴一突一突,偶感晕眩。
“若非简拾遗为相,变法不至於至今日,州县刺史身在地方,深感其弊端,上奏弹劾,却都为大长公主滞留不发,源源不断的奏折如同泥牛入海,溅不起一丝波涛。吏治腐败根源何在?首当其冲便是监国公主与其太傅独揽大权,无视民间疾苦!今日唯有废相以清君侧,振朝纲!”洛姜甩下手中奏折,幽幽怨怨看一眼简拾遗。
殿中又静了,无人敢附和。
简拾遗纹丝不动。
三朝老臣漆雕白抖着嗓子大声道:“襄城公主无权过问政事,更无权主掌宰相任免……”
“那朕可以么?”含元殿外,洛陵一身小龙袍,背着手踱步进来。
漆雕白仰天一叹,同武百官一齐叩拜於地,“吾皇万岁!”
小皇帝踱到殿心,板着小脸,威严地咳嗽一声,“众卿家平身。朕听皇姐说得甚为有理,姑姑执迷不悟这些年,全是简拾遗造成。朕为着国家社稷着想,不得不罢相。木统领,还不速速撤去简拾遗官袍玉带。”
“这……”木统领一脸迷茫,望望小皇帝,又望望我,不知何去何从。
百官更是不敢再言。
“若陛下与天下觉着臣乱了社稷,臣也无话可说。”简拾遗扯下腰间鱼袋抛於殿中,平放的视线忽然一抬,掠过我所在,“只是殿下今日身体不适,不如先请殿下往宫中歇息,臣之罪由陛下审度。”
小皇帝翘起唇角,无邪一笑,“哪个殿下?那个假姑姑么?”
“什么?”众臣讶然。
洛姜亦是不敢置信,凝视我许久,猛然开口:“这不是姑姑!姑姑怎会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假的殿下?”
“那真殿下何在?”
木统领冷汗涔涔。
小皇帝天真地望向简拾遗,“简相,你偷梁换柱,妄图取而代之么?行迹败露,你还有何话可说?”
数百的目光真假难辨,全数聚到了简拾遗身上。两朝权相,当真心怀不轨?平日美誉,难道尽是虚伪?
简拾遗闭唇不言,孤清地垂手站着,最终,还是屈了膝,叩了地,“臣一人承担。”
“简拾遗,朕送你那么多美人,你不领情,那些美人个个都是照着姑姑的模样挑的,难道你没发现朕的苦心?这就是你跟朕作对的下场。”小皇帝笑嘻嘻道,“来人,脱去他的官袍玉带,打入死牢。”
“且慢!”洛姜急急挡在简拾遗跟前,“今日且罢相候审,死牢暂免。”
小皇帝继续笑着,“皇姐累了,先去歇着。”
洛姜被皇帝身边亲随拖到一边,如何也挣扎不过来。又两名亲随护卫走到了简拾遗面前,托他起身,动作粗鲁地剥衣袍。
我心中火起,抄起椅边香案上一只香炉,砸去了阶下。心口如有烈火焚烧,一股气息直冲喉头。
——“放肆!”
——“你们当本宫是死的?”
——“谁敢於本宫面前罢相!”